不过花素律也拿不定缘由,干脆沉默不语,等明秀自己说。
果然,少经事的明秀耐不住,自己吐露个干净。
“臣妹,臣妹与一名羽林军……定下私情。”明秀声音中隐有惙泣,但每字每句都咬得很紧。
看来,是下了无比大决心,无比坚定心态。
“臣妹知道,按照宫规,是不允许的。”
花素律看到明秀头上的珠宝钗颤动不休,几滴豆大的泪珠不住低落到厚绒地毯里……
“皇姐!臣妹与他,虽生情愫,但一直恪守礼节。所犯之罪,无论什么代价,臣妹都愿承担。臣妹只想,只想……”
“只想怎样?”花素律突然在此时开口,让明秀不由得一惊。
明秀的哭泣声停滞片刻,她骤然抬起头,对视上花素律的双目。
自穿来到今日,花素律还从没见过明秀露出过如今日这般坚定勇敢的眼神……
“臣妹,想与他成亲,结为连理!求皇姐,应允。”
明秀说罢,重重叩下头去。
花素律不由得意外,一向胆小的明秀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花素律沉默一阵,冷声呵笑道:“你们一个两个,还真是会给朕出难题……”
明秀顿时惶恐:“皇姐,臣妹并不是想要您为难!”
花素律抬手止住她的话:“那名羽林军是谁?”
明秀紧抿住嘴,看样子是打算守住情郎的姓名。
花素律没有强求,转而问:“你二人,是如何相识?”
明秀犹豫一番,可能是觉得这事讲出来没什么,坦言道:“今年二月二拜神,臣妹的马车陷在雪堆里,他恰好路过,帮了一把。”
明秀言说这段时,眼眸中的羞涩与怀恋难以遮掩。
少男少女雪天相遇,途经相助。
那场景确实能让人心动……
在羽林军当兵的大多不是寻常人。
他们好些都是有士族背景的后代,只可惜是家族没落了,才走了武路。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没落士族的后裔,总要比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要强些。
花素律想了一瞬,又问:“他在宫里当差,必然知你是公主,才救你。”
明秀半点不否认:“是,他确是认出了臣妹。”
“他是意有所图。”花素律冷冷道。
明秀却不认同:“臣妹,实在没什么可让他图的。”
花素律微微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明秀想了一瞬,如是自嘲般轻轻笑了下,在飘摇的纱幔衬托下,显得有几分凄婉。
“臣妹自幼不如兄弟姐妹们聪敏、也不得伶俐,一直不得父皇宠爱。生母早逝,养母被废。如今母家,无一人能指望……”
明秀一说这些话,更显得她凄凉可怜。
这种可怜不是形象上的令人动容,而是源于一切实际的对比。
生在最讲身份的皇家,她偏偏是最没身份的一个。
血缘上,兄弟姐妹们,那个出身都要比她高贵。
偏偏她身份比不过旁人,头脑、才能、容貌、心性……没一样比得过。样样全是她垫底。
在这诺大的皇宫里,是公主又怎样?
在父亲眼里,她不过是个有血缘的隐形人。身边伺候的奴才,都要比她得心。
在兄弟姐妹眼里,她更是可有可无。
身处此境,莫说寒心与否,没崩溃怨恨,已是难得……
明秀大抵也是说着难过,喉咙里有些呜咽:“再说,尚主便不能入仕。他若真想走出一番天地,臣妹是他最不该接近的人……”
言到尾处,明秀流露出几分落寞。
她大概也在疑问,爱人为什么看中了自己?
明明,她于他的人生无益……
花素律见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
平日里明秀不声不响当小透明,原来内心对自己的处境这么清晰。
花素律不认为明秀这般想是自卑,因为这是明秀的现实。
无论明秀接受与否,她的平凡和不如意就摆在那里。
更何况,明秀也没有平凡到平庸的地步……
在刚刚发生过禄天厚事件后,敢来对花素律坦言自己与侍卫有私情。
这个勇气,可不是一般的小……
“你觉得,他是真心的?”花素律问。
明秀眼中出现些许动摇:“臣妹,也……”
“罢了。”花素律懒得去追究那些有的没的,她脱力般靠到椅背上,放弃思考般道:“你自己去与他说吧!他若有心,就叫他请人来找朕提亲。”
明秀愣怔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明白时,她脸上顿现惊喜。
只是那惊喜还没撑过一息,她的表情便黯淡下来:“他父亲兄弟官职低微,不能入宫……”
花素律无所谓地晃晃手:“他若连这点事都搞不定,你嫁给他,与他做一世夫妻还能图他什么?”
听到花素律这么说,明秀恍然大悟。
她看着花素律,眼眸中升起感动:“皇姐……”
花素律不想在这事上多纠结:“他若做得到,朕便赐婚。若做不到,你便收心,断了这关系,好好做你的长公主。”
明秀知晓这是为她好。
如果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半点不愿为他们的关系花心思、犯险,那说明她在这个人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对于她这种没身份、没能力的公主,一个爱重自己的夫婿对她余生格外重要。
否则她的来日,会成为一所活地狱……
“多谢皇姐。”明秀泪珠连成串的流,她深深伏下头,真心感谢道。
花素律闷闷又叹气,歪过头打量明秀。
察觉到目光,明秀抬起头,小心又胆怯地问:“皇姐?您?臣妹?怎么了吗?”
花素律露出白皙的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字句不清地问道:“朕在好奇,是谁唆使你来和朕说这事的?”
明秀面露震惊:“皇姐如何得知……”
“你自小胆小柔弱、缺少主见,这种差不多算攸关性命之事,怕是你自己纠结死也不会选择与朕说。”
花素律淡然分析给她听:“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人,给你主意、说服你,才让你下定决心来找朕。”
明秀面上的惊愕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是谁?”花素律懒懒问道。
明秀可能觉得自己一个公主,长时间露出那种表情实在不大得体,所以敛了敛表情。
“是,武公子。”明秀半垂着头,模样像只怯懦的小猫偷看人:“中秋宴,臣妹中途离席与……他见面时,被武公子撞见。”
明秀说到这,语气和表情都带了感激:“是武公子告诉臣妹,这般继续下去名不正言不顺,于二人谁都无益。他与臣妹说了好多,让臣妹来找皇姐坦白,他说……”
“他说什么?”花素律隐隐有些激动。
她想知道,武利盈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秀和侍卫私好这种事,无论是否遵守礼节有无逾矩之行,都是于这个时代的道德所不齿。
为了皇家体面,此二人就算不死,估计也得变成未亡版梁祝。
既如此,此事最该瞒的,就是花素律这个皇帝!
明秀看着花素律,含笑感动道:“武公子说,只要我二人是真情实意,不危害大俞社稷,皇姐一定会想办法成全我俩。他说,他敢以性命担保。”
花素律脸霎时泛粉……
这话若是武利盈面对面讲给她听,她必然以为是与她玩笑。
但从旁人嘴里听来,真是厉害得要命……
花素律撇开目光,半遮着脸,欲盖弥彰地斥了句:“那混小子总是喜欢自作主张……说话从来没深没浅,你不要太当回事。”
明秀看着眨了几下眼,她像察觉到什么,温柔地偷偷抿笑,体贴地垂下眼不去看花素律:“是,皇姐。臣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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