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东春巷外相遇后,这还是夏月凉第一次与言傅卿见面。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他好大的人情,不免有些惭愧。

    御书房里人太多,她不好表现得太过扎眼,只对言傅卿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和夏繁霜一起站到了父亲身后。

    奉皇环顾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夏繁霜脸上。

    “夏二姑娘,朕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夏繁霜缓步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奉皇暗暗点头。

    因为夏怀玗太过平庸,他并没有注意过他的女儿。

    今日一看,这小姑娘相貌出众落落大方,初次面圣竟丝毫不见慌乱,并不比夏太师的另外两个孙女逊色,难怪李元彧会如此钟情。

    奉皇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

    “夏二姑娘,你可认识顾衍南?”

    “回陛下,臣女认识。”

    “哦?”奉皇挑了挑眉:“这么看来你与他不只是认识,还颇为熟悉咯?”

    “顾公子琴技出众,臣女曾向他求教过几日,的确算是熟悉。”

    “夏二姑娘倒是坦荡,顾衍南是虞国细作,你就不怕受牵连么?”

    “臣女最后一次向顾公子讨教,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他的身份尚未暴露,京中许多人家都把他奉为座上宾。”

    她没有具体指出“许多人”究竟是哪些人,但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有几人甚至悄悄看向了言非庐。

    太子前晚才刚被奉皇敲打过,回去之后他又敲打了言非庐,父子俩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

    闻敬回京之后尚未与太子单独见面,但他的警觉性极强,很快就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季沐清一案果然没能骗过陛下。

    太子肯定是被斥责了,但这事儿的后果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到目前为止,陛下还没有废黜太子的打算。

    不追究太子,就意味着季沐清的案子彻底坐实,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太子和皇长孙无事,他的两个儿子也就不会受到牵连。

    放松之余,他对太子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三十多岁的人竟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陛下既然选择包庇他,就意味着不想追究季沐清一案是否有冤情。

    太子竟丝毫风声都不泄露,让他们傻傻蒙在鼓里,依旧按照计划向夏家发难。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完好无损,自己却掉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闻敬垂下眼帘,决定置身事外。

    郑尚书也觉出了不对,但言非庐是他的孙女婿,他不可能像闻敬那样无情。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夏二姑娘人都到了,一旦退缩更是无从解释。

    他心一横道:“陛下,这不过是夏二姑娘的一面之词,反正顾衍南也不在,谁能证明她没有撒谎?”

    奉皇心中暗恼。

    郑鑫魁是真的老了,竟连情势都看不清楚。

    这样的人担任礼部尚书,难怪朝中风气越来越差。

    夏繁霜恨不能狠狠踹这老头子一脚。

    幸好三妹妹早就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否则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逼死?!

    夏怀珣走到侄女身边,朗声道:“下官也想问一问郑大人,难道你的话不是一面之词?

    反正顾衍南也不在,谁又能证明你不是在撒谎?”

    夏繁霜的眼睛都快冒红心了。

    四叔真是太厉害了,就该用郑老头的话堵住他那张臭嘴!

    奉皇饶有兴致地看着夏怀珣。

    十几年来,他从未见过溪光如此咄咄逼人,某些人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后果很严重呐。

    他忍不住出言帮了郑鑫魁一把。

    “要想知道是谁在撒谎倒也不难。只要夏二姑娘能证明她的确是去学琴的,谣言不攻自破。”

    郑尚书毕竟是长孙妃的祖父,今日又为了他如此奋不顾身,言非庐实在不忍心看着他遭人挤兑。

    他不顾太子的阻拦,站起身道:“皇祖父,顾衍南的琴技的确了得,听过他演奏的人并不在少数。

    只需请夏二姑娘当众抚上一曲,定可辨明真伪。”

    长孙如此沉不住气,奉皇多少有些失望。

    但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夏二姑娘究竟有没有撒谎。

    “非庐所言甚是,在座诸位不乏精通音律者,想来当初也都听过顾衍南的演奏。

    如此,夏二姑娘可愿抚上一曲?”

    夏繁霜越发佩服夏月凉。

    这些人的反应以及说出来的话,全都在三妹妹的意料之中。

    她信心满满道:“臣女愿意一试。”

    不多时,御书房中央就摆好了琴案,瑶琴“凤兮”也已经安置妥当。

    安公公是个细心人,甚至连水盆和手巾都没有遗漏。

    夏繁霜福了福身,净手之后走到琴案后坐下。

    起势、试音,她的动作十分娴熟优雅,一看就是成竹在胸。

    “凤兮”的音色偏沉,余韵悠长,在曲目的选择上很有讲究。

    夏繁霜并未考虑太久,一曲《春思》便流入了众人耳中。

    这是顾衍南在公开场合演奏的第一支曲子,也是最受女孩子们欢迎的乐曲之一。

    技巧算不上最复杂,难的是情感方面的处理。

    夏繁霜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人生阅历,尤其是情感方面的经历还太少。

    她的演奏在奉皇以及闻敬等年过半百的老臣们听来,曲子的精髓部分才刚刚触及了一点皮毛。

    而顾衍南虽然也很年轻,不仅演奏技巧已经炉火纯青,曲意甚至已经能够直达人的心灵。

    这不仅仅是天分上的差别,更在于二人的经历各不相同。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是通音律的人,都能听出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

    或者说夏繁霜的某些演奏技巧的确是源自顾衍南,而非简单的模仿。

    郑鑫魁是礼部尚书,乐音方面的造诣远高于常人,这一点连他都无法否认。

    他的心气儿顿时没了一大半,也清楚自己的仕途算是走到了尽头。

    陛下要保太子,必然要有人做出牺牲,这一次终于轮到了他。

    一曲终了,奉皇赞道:“夏二姑娘小小年纪已有如此琴技,实属难得。”

    夏繁霜一向爱听好话,但这句夸赞却让她有些心虚。

    奉皇哈哈笑道:“这一架‘凤兮’是朕早年间的心爱之物,今日便赠予夏二姑娘和雅苏王,算是贺你二人定亲之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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