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与杨妙裳、林馨宁二女都是身负武艺,脚步轻捷之人,行路速度远过常辈,此时虽是间或互相交谈,但还是不过片刻,便已经赶到了暨阳郡郡守府门外。

    三人正欲让守卫报告秦王,就说杨妙裳自淮州远来相助叶珏,无论她是否能够参与到即将举行的军争演武之中,在此之前终究还是应当与秦王顾霄霆、霍山侯杨君爱等人见上一面。

    恰在此时,叶珏目光所及,正好见到刘道和自府内而出,不知何故,现下刘道和的脸上满是欣慰喜悦的神色,自与平素神态不同。

    叶珏张口叫住刘道和:“近日军争演武就在眼前,刘兄身为总揽后勤调度诸务之一,事务繁重,目不暇接,已经是多日不见你有此神情。

    “日前上将军特予兄北地特产之熊掌、鹿尾等美食,也未见你如此情状,现今是得了什么好处,竟然喜悦至此?敢莫是刘兄凭着自己一心四用的能耐,已将军辎办妥,前来交割?”

    杨妙裳此前久在淮州,对于刘道和其人所知不多,原本只以为他是寻常府吏,但方才听得叶珏言语之中,提到过这位文士竟有一心四用之能,不由得秋波流转,向他多瞧了几眼。

    刘道和与叶珏早已相熟,闻他出声相询,自然也不必有所隐瞒,笑容不减之余,当即转头应道:“贤弟有所不知,如今我已身投秦王府中,自然要久在北疆,可是贱内尚在旧居之中,时常令我挂念,如今总算是得了秦王许可,能将她也接到这里来啦。”

    叶珏闻言便是一愣,此前刘道和与自己相交非止一日,自己从未听他主动言及他的妻儿老小,只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以功业为重,但如今看他的神情,却是对自己的妻子十分在意。

    见叶珏目光中疑惑闪烁,刘道和续道:“贤弟不知,当初我被太子逐出青麟宫时,只好自己独自回家等待复起,那时节家中缺金少银,不要说山珍海味,便是粗茶淡饭也未必能得。

    “当此之时,是我家贤妻操持家务,承担花销,甚至不惜剪下自己长发换来酒饭,以补家用,还时常劝慰我不可灰心丧气,既然胸有才能,则应当时刻相信自己,不能自暴自弃。”

    闻听此言,叶珏心中还不曾十分动容,但身侧的杨妙裳、林馨宁二女却是心中甚为感动,常人都道女子力弱,养家糊口的事情应当交由男子承担,却不想这位夫人却是一肩承之。

    众人神色各异、各有所思之际,刘道和开声又道:“如今我总算是得逢明主,生活安定,可我又岂能忘却糟糠之妻,只顾自己在此安稳度日?故而特意请示秦王,要将拙荆接来,日后凭秦王赏我些什么珍馐,总是先要让她尝过,我才配吃呢。”

    若依平常人所想,美味佳肴纵然难得,比起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来,却未免差了些意思,只有叶珏等人才知道,刘道和此人天生极爱美食,即便是通家之好,等闲也不会与之分享。

    如今他说自己所得的美食皆应让自家夫人先行尝试,足见他对自己这位妻子的看重已然是视若珍宝、爱逾其他。

    叶珏还是头一次见刘道和有如此神情、如此言语,不禁笑道:“小弟每常以为刘兄是一心以功业为重的汉子,今日才晓兄长心中自有柔情万端,只是这陈明心迹的法子当真别致。”

    刘道和听他这般说,神情渐渐转为肃然:“君镝贤弟,男女相悦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人看上去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可是对自己的妻子,却未见得有几分看重。

    “你平常以功业为重,倒也不错,只是咱们也不能忘了,到底谁才是那个愿意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姑娘。我此前极少提起家中之事,只是因为拙荆所望,便是有朝一日我能施展所能,好生为国出力,达不到她的景愿,我便是整日将她挂在嘴边,却也无用。”

    说到这里,刘道和目光一转,见叶珏身旁除了向日所知的林馨宁之外,尚有一位面容姣好、体态曼妙,而柔荑之中紧握长枪的姑娘,心念转处,已然猜出了几分叶珏来意。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声道:“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瞧你以后的日子,可不是像刘某一般,只是分享美食珍馐便能了事的啦。”

    笑声不绝之中,刘道和不问叶珏此来到底有何要事,也不问这位此前从未见过的姑娘到底是谁,喜形于色的他早已就此渐渐去得远了,风声过处,尚还夹杂着他时有时无的笑声。

    叶珏转身凝目观瞧刘道和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想不到这位与自己相交数月、素来端方稳重的文士先生竟然还有如此喜形于色、不加掩饰的时候。

    而他方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尤其是那句‘男女相悦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更是让他心有所思,念头纷涌,如同江河掀起波澜,一时难以平静。

    杨妙裳和林馨宁二人虽然或是未曾细想刘道和言中深意,或是压根并不知晓这位文士究竟何人,只是两双妙目转处,瞧着叶珏此时神思不属,颇有些觉得疑惑不解。

    待到刘道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叶珏方才回过神来,不过此时他的神情之中不知为何,竟是随之多了几分以前少有出现过的温柔颜色。

    开口对身旁的杨妙裳、林馨宁道:“好姐姐,馨宁妹子,咱们此来既然是要求见上将军,就不要在此多瞧,还是早些进去为好,免得失了礼数。”

    林馨宁对于这个‘上将军’的称呼已然熟悉,听叶珏这般说,自然并无别言。

    但杨妙裳还是第一次听叶珏如此称呼,虽然细想之下,知他口中的‘上将军’是秦王顾霄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称呼好怪......上将军......你平素便是这么称呼秦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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