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天,焱朝的二皇子秦王顾霄霆,终于下定决心并付诸于实践,将暨阳郡内外的军政大权变相地抓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此前其实并未想到,自秦王府众人北上以至于今日他真正握住一郡之权,其间相隔的时日竟是如此之短,今日他只是嘴上一提,众人便都是毫无异议。同样的,他此前也不会想到,今日他对暨阳郡内外的军政权力的分割与设置,将会对日后的焱朝到底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就在秦王等人就暨阳郡内外事务处置之权分配完毕之后,当天晚上,霍山侯杨君爱便独自出城,借一同赏玩月色的缘由,将身在城外堡寨军营内的岳万里叫了出来。

    岳万里虽在议事之时想要进言而被杨君爱所阻,但他大概是早就知道,霍山侯今夜必然会来与自己详谈。故而一听这位侯爷要约自己一见,便急不可耐地冲出了自己的寝帐。

    而当他遇上霍山侯时,也无心先去谈论两句酸文假醋,劈头便问道:“侯爷白日里为何以眼神示意,不愿我说出自己的意见?须知这焱朝天下,终究是当今陛下亲手打下来的江山,秦王殿下虽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也不能违背国法行事。侯爷难道不觉得,殿下等人今日之举,明明便是要自行重新分割地方权力,如此一来,这暨阳郡到底是不是焱朝的州郡,据我看来,只怕也就难说得紧了。”

    岳万里这几句话说得又是焦急、又是气愤,所幸他知道现下说的这些话事关重大,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会给他自己,也给霍山侯带来非议。故而方才言语之时,总算是知道尽力压低声音,不让别的无关之人听见,可是他语气之中的惶急之感,杨君爱又岂能听不出来?

    只是杨君爱却不像他这般想,听了岳万里方才所言,也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似是随口问道:“万里兄弟,你入我炽焰军多少时日了?让我好生算算......到今日为止,想必是五百三十二天了罢?”

    岳万里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又道:“在下如今想与侯爷说得可不是在下各人之事,侯爷却没来由地说这些做什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杨君爱截口道:“万里,你可知道,你用兵之法自有所长,一身本事极为高明,又有神兵‘素电虬龙枪’在手,即便本爵的‘鎏金碎影枪’也并非凡品,但是单以枪法而论,只怕也未必便是你的对手。然而你既有这般能耐,便是做一军主将也堪当大任,可为何在我炽焰军中近两年,却仍旧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连副将也不曾充任?”

    岳万里不知霍山侯为什么要在此时与自己说这些,心中疑惑之下,索性也不再拉回最初的话题,只是摇了摇头道:“侯爷心中自有安排,至于缘由何在......在下不知。”

    杨君爱看着岳万里脸上的疑惑神色,又笑道:“本爵从前不升你的职务,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至今还不晓得,我们这些人到底应当忠于谁。”

    岳万里再也想不到,霍山侯竟然在此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得心中怒火填膺,抗辩道:“侯爷这是说得什么言语?万里虽然年轻识浅,但也知道凡为人臣者便要尽忠报国,有死而已!侯爷,你若是说得有理,属下自然凛然受教,可是如今你以这般言语说我,恕在下不能以为然!”

    霍山侯听他这般言语,竟是一改初时的笑容,面色几乎便在瞬息之间严整起来,喝道:“万里,你方才说的‘尽忠报国’四字自然不差,可是你白天想说的话一旦说了出来,可知道又会对这个国家产生多大的影响?嘿嘿,‘尽忠报国’,好厉害,好品格,但本爵今日若是让你与秦王顶了起来,你可知道你最终便会报国无门?”

    今日秦王等人议事,当时岳万里确是觉得即便是皇子亲王,却也不能随意变更皇帝对州郡之内的既定安排,若不是杨君爱向他使了眼色,他甚至想与秦王据理力争一番。但是听霍山侯方才所言,竟然认为他那一番说将出来,便是对于国家朝廷有害无益,气恼之下,索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不再言语。

    杨君爱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见其不再开口,自顾自地续道:“万里,你方才说要‘尽忠报国’,倘若今日北戎与焱朝互相派遣使臣,就此议和修好,并且明言,只要朝廷杀了你我二人,便永世各守原本的疆界,将北宁郡还给我朝,再不侵犯。请问,你觉得咱们是应当答应,还是不应当答应呢?”

    岳万里闻言当即开口道:“自然是......自然是......”

    依照他最初之想法,便认为是自然应当答应,可是话才一出口,心中又觉得隐隐不对,故而说了三个字后,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得就此硬生生停住。

    还不等岳万里想明白这个问题,杨君爱便自顾自地说道:“万里,尽忠报国固然不差,可是有些事情既然是于国于民都有好处,即便暂时违背了些朝廷成规,咱们做了又有何妨?总不能拘泥于一个‘忠’字,明知道于国于民于己都无好处,只是因为单纯的一腔热血,脑子一热,便要行了拙事啊。

    “咱们这些做武将的久在军中,更应当知道,凡事应当随机应变,不可过于偏执,我记得你当初曾经说过‘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十六个字可不应当仅仅用于作战交锋,咱们为人处事,也应当遵循这十六个字才好。否则你所谓的‘尽忠报国’,有些时候却未必能给咱们这个国家真的带来什么好处呢。”

    岳万里在自己心中默默地咀嚼着杨君爱方才所言,觉得霍山侯此言当真算得上是肺腑之言,而且所言不无道理,蓦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他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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