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略适才说出如此言语,旁人倒也罢了,无论是否相信,这件事于他们而言倒是没有什么关碍。但是对于叶珏而言,这件事便不是什么小事,何况他本就是王氏诰命的儿子,若是自己真有个如此不凡的舅舅,怎么这些年来家中一直无人提起?

    原本叶珏身上所受的伤,然而经过方才王景略真气襄助,已然好了不少,此时既然事关自家亲戚,也不由得他不问个明白。

    虽说是这事不可轻忽,但想到王景略万一当真是自己舅父,若是自己如今言语过分些,只怕来日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有鉴于此,叶珏此时也只能放低了声音道:“不是晚辈孟浪,此事确从未听家母提起过,不知前辈身上可有能佐证身份的物件么?若果然能自证身份,来日还请随晚辈一同回转帝都,去见萱堂,想必她若是知道这事,心中必然也会快慰。”

    王景略听叶珏这般说,心中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横了叶珏一眼,语气回落了些,又道:“哼,臭小子此时这股精细的劲头倒是与我那姐姐有些相似,只是你如今怀疑错了人呢。”

    说着探手入怀,从中取出一枚荷包来,这物件虽然大概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是光鲜不再,但王景略如此珍而重之,只怕其中当真便有能够证明他身份之物。

    此时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怕没人会比叶珏更关心王景略的出身,他眼巴巴地瞧着,只见王景略伸手自荷包里取出一枚白玉牌来,递到自己眼前。

    叶珏凝神细看,只见这牌子用料讲究,花纹古朴,线条分明,是假不来的,又见其上阴刻着“城阳王”三个大些的字样,下坠一个小巧些的“勇”字,心中更是就此笃定。盖因他的大舅舅也有一个同样的家传玉牌,除了角上缀刻的小字有所区别之外,其余分毫无二,他也曾见过,是以能够认得。

    还不等叶珏的心思转为大喜,下拜尊称,便又听见王景略道:“本来我以为此生再无用这块牌子之处,如今将之留在身上,也只不过是为了做个纪念,哪知道今日却是撞见了你这个小子。说起来,当年我离家之时,却也不过同你这般年纪一样,时光荏苒,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我也已经是做舅舅的人啦。”

    说着,王景略双眼微阖,脑中的各种回忆却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让他的思绪一刻也不得空歇。恍惚中又听得叶珏问道:“依您这般本领,若是在咱们家中,必然也能有好日子过,却为何要自己从家中出来,甚至来到这北疆地界?”

    王景略稳了稳心神,应道:“你不知,王家所传内功心法,入门极为容易,且行功之时颇为平顺,几乎无走火入魔之祸,尤其是以之治疗病痛,更是得其所哉。不过要想将这门功法练到高深境界,却非常人所能办到,而要将之运用得一举一动便有莫大威力,则更是难上加难。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听你外爷的话,他让我日后安心做个文臣,可是我那时却一心想勇猛精进,日后凭着这门功法投身军旅,搏个出身。”

    叶珏曾经得母亲传授,学过王家的一些入门功夫,自然知道王景略这话所言不假,否则依着自己的性子,说什么也要将之练成自己的另一项安身立命的本事。

    见叶珏目光之中已带了几分认同之色,王景略随即笑道:“想必你也知道,这门功夫当真是易学难精,所以后来自己也就搁下了,不再坚持非要走这一条路子。可是我那时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只觉得你外爷是瞧我不起,方才不让我日后身投军中,于是终于从家中逃了出来,打算凭着这一身功夫,怎么也要混出个样子来,才好回去。

    “只是凡事都是如此,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等到在外飘零了几年,自身功夫却几乎并无寸进,我才明白,自己原本的设想真的行不通。可是那时我觉得已经没脸再回家中,何况若是回去,必然要遵从你外爷的心思,从此断了投身军旅的想法,故而我这才跺脚继续远走,就此来到北疆隐居了近二十年。”

    虽然王景略说的简单,但叶珏心中却知道,为了这一口气,这些年王景略自己一人孤身在外,必然受了不少苦楚。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终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从此以后竟再也没有回到家中,难怪自己从小时候算起,便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位这样的舅父。

    又想到如今既然有了真凭实据与合乎情理的往事,王景略的身份自然也就确然做不得假,于是连忙跪倒在地,对着王景略大拜三番,抬头便叫了声:“舅舅在上,不孝甥叶珏参拜。”

    王景略乍见亲眷,又顾念叶珏此时身上还带着伤,自然也不会任由他一直这般,伸手将他扶起,连声道:“罢了罢了,快些起身,做舅舅的如今只是山野村夫,没什么见面礼已是不妥,怎么好又叫外甥带伤参拜?”

    叶珏随之起身,但想起方才王景略竟能在众人不能觉察之处连发气刀,挡住耶律川与顾霄霆二人的招数,想来已经是功法大成。便即再次开口道:“舅舅,外甥见你方才所发气芒威力不同寻常,虽然单论威势似乎不及叶家‘骁锐睚眦诀’那般大开大合,却也绝不容小觑。敢问舅舅,您这一身本事又是如何更进一步,以至有了如今这般威力的?”

    王景略见想起方才叶珏动辄与人搏命相向的样子,大致猜得自己这个外甥多半是个刚强凌厉的性格,不过自己这些年来的际遇短时间内却也分说不清。于是并不接他这话,反而道:“臭小子,如今可不是咱们舅甥二人私下交谈,且让我先为秦王殿下说明了‘春风化雨’的策略规划,再跟你详细说说这些年来的经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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