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不同于单纯的武艺切磋,在指挥作战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兵败身死、丧师失地。就耶律川本人而言,他倒是有些想跟这位焱朝校尉好好地交手,无论结果到底是谁胜谁负,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总能说是一件人生快意之事。不过此时的耶律川身为北戎主将之一,便不能只凭着自己好恶而行事,还要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负责。

    听到完颜宗辅的喊叫,他心中明白,自己与这位北戎校尉此时的较量毕竟不是军中大事,当此之时,不宜再继续下去。万一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分出胜负,且不论自己目下已被压制在下风,便是自己确实大占上风,倘若在二人相搏之时,忽然有敌军大队杀到,自己所部的这些将士,恐怕便要吃大亏。

    心念电转之下,耶律川更不迟疑,招数使动间真气陡然暴涨,先自崩开了岳万里的素电虬龙枪,继而便抽身抄步飞退。

    他在退却之时,尚不忘了对岳万里出言道:“兀那南蛮,今日你家将军另有要事,待他日疆场相逢,再取你的狗命!”

    言语至此,便再也不管岳万里是否还想缠着自己,退归本队后,便与完颜宗辅一同号令全军,依次撤走。

    其实所谓‘依次撤走’,这话,说起来自然好听,但实际上是因为此时北戎军与焱军都已互相纠缠在一起,无法做到全师同退。纵然是耶律川、完颜宗辅这等名将,也只能舍弃部分人马的安全,换得其余将士的安然北归。

    随着北戎军阵中的各种号令不断传出,各部纷纷互相交替掩护,开始撤出战场,最先摆脱焱军追击的,便是最为精锐的骑兵。继而锐士营、弓弩手、长枪手、健士营等各部也依次行动,此时阻止焱军各部追袭的,便只剩下了各刀牌手和一些伤兵。

    岳万里等焱军将士自然能看出北戎军意图,然而此时由于北戎军余部的奋死阻击,这七八百精兵就是再勇猛,一时之间也难以再打乱北戎的部署变化。即使岳万里此时依然勇不可当,但敌军足有近万人,他一人即便再是所向无前,也难以对大势产生足够的影响。

    况且他此行所率的人马总计不过千人,实在与敌军数量相差太甚,倘若追得太深太急,倒会有被敌军反过来包围歼灭的危险。

    念及于此,岳万里也不敢轻忽,只能指挥自己麾下将士们维持本阵,尽力让敌军多付出一些撤退代价,也就是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双方将士的伤亡也在慢慢地增加,最终在近一个时辰的努力下,北戎军大部终于还是摆脱了焱军将士的纠缠,得以北去,再也追之不及。

    不过岳万里所部这一战也可算是斩获颇丰,以千人之军追袭近万敌军,最终能够取得毙敌近千、俘敌数百的战果,这在焱朝各军中,却也并不多见。

    不过岳万里年轻的面庞上并无因此而得意的神色,还是冷静如常,见敌军已然去的远了,倒也不为己甚,便即指挥人马收拢战阵,即刻南归暨阳郡一线。

    这一阵他们杀伤敌军有生力量尚在其次,北戎军的士气再遭打击、并损失了所携带的最后一点口粮,这才是最重要的。据岳万里想来,此时敌军距离北宁郡尚有两日多的路程,而他们已经几乎再无补给,这一路上耶律川和完颜宗辅二人能够弹压麾下将士,让他们不至哗变,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到此为止,这一场北戎与焱朝的大战,算得上是尘埃落定。焱朝重镇北宁郡失陷,太子与邱淇二人所部遭逢大败,自然不能说得上是胜利;但北戎参战各部也多有损失,尤其是耶律川、完颜宗辅二人麾下将士先胜后败,只怕能生还回返北戎国内者,十无三四,也很难说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当岳万里所部押解着数百敌军俘虏,返回暨阳郡后,杨君爱等人得知前军有此战果,自然是欢欣鼓舞,要为参战的各人上表请功。只是此时尚在暨阳郡中的当朝太子顾霄清,可就远没有那般兴奋,也无甚与将士同乐的心思。

    战事告一段落后,不过五七日间,接连两份带有皇帝御批的指令已然送到了暨阳郡内,而这两份指令的内容,却是不太相同。

    最先一道圣意上的措辞较为严厉,虽然也对杨君爱等人的功绩加以升赏,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指示鉴于太子所部东宫十二卫折损颇重,而暨阳郡地处边陲,此时又是兵凶战危,也并不适合国家储君长期驻守,故此要让彼等返回帝都。虽然天子并未直接斥责太子顾霄清,但是这样的一封指令下达,已然足够他人看出天子的态度了。

    而后一道指令上则全然是欣慰、欢喜之语,对于立下大功的岳万里所部大加赞赏,甚至称其为“忠勇冠时,韬钤出众,志清边塞,气荡风云”,甚至是“六奇妙术少有,三略深谋有道”。平心而论,这样的称赞和嘉奖,已然是超乎了一个校尉能够承担的程度。

    而圣意的最后,在对于岳万里的升赏上,又是做出了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的指示——“着即使岳万里升任云麾将军、充三川营田防御处置使、准建五营都统治。”

    有此一言,岳万里便由原本的一个炽焰军中的校尉,转而升职做了握有一定兵权的边塞将领,虽然此时三川之地尚在北戎占据之下,何时能够重夺此地,尚不可知,但他已然可以自行招募、充实自己的部下了。

    顾秉业的这一份圣意一下,就是岳万里本人,也不免怔在当场,甚至还转眼去看了看杨君爱,有些话想要冲口而出,但是细想之下,却是并未说出口来。倒是杨君爱见他如此,反倒哈哈一笑,说道:“万里,这可是好事一件,你还不赶紧接旨谢恩,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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