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目下既已获得母亲首肯,依往日自己父母夫妇和谐的情形来看,想必父亲自然也不至于反对,这对于叶珏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当此之时,叶珏的心情也就渐渐不再思虑太多,瞻前顾后,反而向母亲询问,既然事已说定,双方更无异议,不知何时才能够登门正式提亲?

    王氏诰命略一沉吟道:“常言道‘事缓则圆’,何况婚姻大事,更加容不得马虎,自然需要先行好生筹备一番......何况,虽然你这件事不能算是做的有什么不对,但连锁反应之下,你以为这些日子你还能出得去府门么?”

    叶珏闻言便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连锁反应?父帅身在北疆尚未回来,母亲也并不反对这门婚事,我自己更是不消说,怎么......”

    王氏诰命白了他一眼道:“你的母亲自然不会去阻拦你娶哪个女子,但旁人的母亲可就未必,你父亲是朝中武臣之首,你想想得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入咱家?如今你许婚武成侯府的消息还未传开,自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若是这消息广为人知,你瞧着罢,你的好多着呢!

    “你若是不信,为娘给你算上一笔账:你父亲厮杀半生,所经大小战事何止数百,与他有过同袍之情的人,更是成千上万。旁人先不论,就说如今国中二十八侯五十二伯,真说说起来,又有几个从未与你父亲有过共同作战的经历?况且这些人中,家里有女儿的不在少数,你如今许婚武成侯府,他们若是知道了,自然保不齐也有此心,到时候人家或是登门求亲,或者托人来做媒,你难道能尽数应下不成?”

    叶珏听母亲这一番话,想想自己往日便曾见过的那些身在军中的叔伯,再想想他们若是尽数前来提亲,便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不过他还是分说道:“我瞧诸位叔伯倒也不至于真的如娘说的那般,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再者,即便儿子真是一个香饽饽,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前来争抢,倘若我是那等浮华浪荡的纨绔子弟,他们将女儿嫁过来,岂不也是误了自己女儿的一生?”

    王氏诰命摇了摇头,嘿然说道:“这事情假定如你想的一般,那可真算好了,别说你不是那等纨绔子弟,便真是那等人物,也不见得没有人愿意贴上来。我再说一句过分的话,倘若林家果真是功高盖世、名动四海倒也罢了,尚能压服众人,可眼见得武成侯府门第在帝都之中不算高绝,只怕这一回也就只有咱们娘俩将这事扛下了。”

    听母亲这般分析说明,叶珏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过去,可自己内心之中,又觉得自己许婚之举也算不得什么错处,当下也只能默然无言。

    照叶珏自己的想法,实指望此事能够悄没声过去,最好是其他人家一个也不要上门才好,可是世间之事哪里会有这般容易顺遂,都如他所想?

    自他许婚武成侯府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一连六七日,几乎是每天都会有高门显贵或是亲至、或是托人前来,大将军府一时间门庭若市,竟是没有一天能够得闲。更有甚者,不光是武官之中如霍山侯杨家、铜水侯胡家、燕德侯高家等,就连一些文官之家如两位丞相、四位参知的家中也纷纷派人前来,或是贺喜,或是询问,或者求亲。

    因此一连多日,不管是大将军府的掌印夫人王氏诰命,还是叶珏本人,都颇有焦头烂额之态。原本叶珏日前还曾与秦王等人商定,说是要暗中详探各位朝臣之间到底谁才是被敌国安插的钉子,可是如今这等境况,实在也是让他难以脱身。还不要说是目下在大将军府中的众人,便是叶珏带回来的那只小狼,这些日子的情绪都被闹腾的极为焦躁。

    这几日之中,秦王顾霄霆以至于越朗、陈轩波、傅燮几人都曾来过大将军府,可见了叶珏这般情景,也实在是难以再去要求他做些什么了。对此叶珏也别无他法,只好向它们连连致歉,然而除此之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这种情况终于在持续了大约半个月之后才逐渐好转,但仅就这半个月而言,算得上是叶珏至今过的最为煎熬的一段日子了。每日来家中的人们,说的也大多都是同样的话题,问的也是大致相同的问题,自然叶珏的回应也都大致不变。初时一天两日还不觉得有什么难处,然而等到七八天后,叶珏本人便连张口说话的欲望都几乎全无。

    不过万事均有两面性,经过这半月左右的折磨,叶珏的脾气倒是变了一些。原本他虽不是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的性子,但也总是时常急躁且不肯让人,然而经过这半月折磨,倒是让他将原本的脾性几乎尽数收起。王氏诰命看在眼中,自然也颇有欣慰之感。

    想当时顾霄霆、叶珏、越朗三人一同率兵北征之时,正是初秋时节,而至今已有数月光景,天气越来越凉。原本叶珏的打算是尽快前往林府下聘定亲,可如今算算时日,只怕也只能等到来年春初再行此举了。

    但是在焱朝北境疆土之上,就在这半月之内,北戎军和焱军的对峙仍然在持续,虽是双方都不曾重启干戈,但如此长此以往的胶着,实也终非了局。身在北宁郡城头的叶珏的父亲——焱朝大将军叶瓒,他此时尚不知自己的儿子已然许婚武成侯府,满心之中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能够早些将这一场战事终结。

    长风扫荡着越来越凝重的云层,也催促着仍在南归的鸿雁。

    雁阵惊寒,虽是叫得一声高、一声低,但它们却不断地向南方飞去,在叶瓒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禽犹如此,人何以堪?他转瞬又想到,自己既然已做此想,那么这两国交界之处,焱朝东西两线近十万将士,此刻心中的想法,又该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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