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此时各方阵营都不会平静了。
宋谕没被拿下,纵然令他们意外,但更意外的还属定远侯的再次掌权。
定远侯被皇上厌弃那么多年,在他们心目中,跟废了没什么区别,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重新得到重用。
角逐权利的这些人,显然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皇上无人可用才做出的决定。
既然不是,那就是一早……
也就是说这些年,定远侯并没被皇上厌弃,而是故意为之?
意识到这点众人就更无法平静了。
犹如一道雷电在京城上方炸开,炸的所有人都慌乱不堪。
毕竟,这些年,没有趁机打压,落井下石的人,几乎微乎其微,现如今定远侯再次得到恩宠,岂会有他们的好了?
不说别人,就说定远侯,那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光听名字就令敌人丧胆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况且一忍就是二十来年,这份魄力可没几人能够做到的。
他们能不害怕吗?
另外,同样隐了二十年的皇上也同样令人害怕。
至于那些没对定远府做过什么的人,直呼庆幸。
尤其是何元青的父亲何大人,虽然没打压过定远侯,但打从内心里也是不赞成儿子跟他们家来往的,只是自持身份,不好对儿子说什么,直到后来,儿子跟他们合作生意,他才不得不出面制止,却也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
要说还是父亲眼光准啊,否则,目光扫到那些面如死灰的人,自己家现在也跟他们一个下场了。
当然,外面再震惊,也震惊不过侯府内的人。
这些年,他们可都以为翻身无望,家族自此没落了。
尤其是大爷,为了复兴家族,都不惜做别人的走狗,可见当时有多么绝望。
一旦得知这一切不过是故意为之,真不知道会如何想,估计发疯都有可能。
反正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二伯宋显荣更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让下人说了一遍又一遍,半天怔不过神。
倒是三房最为平静,没太多意外,像是一早就知道似的,老夫人看着李婉柔平静的面孔,心里复杂极了。
老头子,你可真行啊。
做了这么多年的戏,瞒了所有人。
不,眼下看来,至少三房的人是知道的。
若真是瞒了所有人倒也罢了,她也不说什么,可显然三儿媳是知情的,而她这个夫人却被瞒的滴水不漏,这意味什么,若说心里没什么想法是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没有高兴,只有心寒,不甘,待定远侯回来,她就跑去质问。
定远侯头也不抬,“这话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定远侯虽然没有三妻四妾,但对这个夫人,也没太多感情,成亲的时候,也是觉得年龄到了,该成家立业,延续烟火了,这才让人说了门亲,至于夫人,他其实没想太多,能生儿育女就行,至于打理家里,不行也没关系,那不是还有管家的吗?
可现在看来,他当时想的太简单了,女人可不是一件物品,放那儿就放那儿了,愚蠢的倒还好说,愚蠢却还不自知,还自认聪明,那就完了蛋了。
“我怎么了?”老夫人的火气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你天天待在庄子上,这么大一家子可都是我在操心,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没睡过一天好觉,可你都倒好,没有愧疚之心,反倒怪起我来了。”
“老大差点没命,我吓的几个死,你却问都不问,他可是你亲儿子呢,既然皇上不是真的厌弃,你若回来,老大何至于下牢,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越说老夫人的面孔变的越发狰狞,“倒是那个野种,一个风吹草动,你就急不可耐地跑回来了,你这算什么,若是亲孙子也就罢了,关键是一个不知从那儿捡回来的野种,你居然就这么着急上火,这让人很难不想到,那是你在外生的野种……”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到老夫人的脸上,只见她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
侯爷虽是武人,可成亲这么多年却是从来没打骂过她。
听到动静的下人要过来,被脸色铁青侯爷呵斥了出去。
“你简直不可理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指望你什么,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我还没找你,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你不是要个说法吗?那今天就给你个说法。”
侯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老大的事,那是他咎由自取,勾结太子,勾结邪祟,意图对抗皇上,看把他能耐的,老夫混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干的事,他倒是干了,别说是流放,就是处死都不亏他。”
“你倒还怨起宋谕来了,若不是宋谕有心搭救,皇上就是有心放水也没法放,想我定远侯南征北战,积累的声誉,都被他给我丟尽了,你还有脸替他打抱不平,我都不好说他是我儿子,我丢不起那个人。”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残害血亲,如此丧尽天良的人,你不为耻,却还纵容,把责任都归结在别人身上,有你这样是非不分的母亲,他能好到那儿去。”
“还瞒着你?告诉你,你能做什么?”
“她又能做什么?”老夫人不服。
“她能做什么?这些年,跟随我的将士,那可都是她养的,你不善待三房不说,还处处拿捏人家,你有个长辈的样吗?”
老夫人瘫软在椅子上,再也无话可说。
“我虽然不在府里,可府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老三家维持这么多年,已经很艰难,你却还刁难人家,还喊打喊杀,别说你没杀了他,你若是杀了,咱这一大家子都不够给人陪葬的。”
“他,真不是……”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不是老三亲生的吗?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他比老三亲生的还要重要。”定远侯冷哼一声。
让定远侯说出一大家子都不够陪葬的,比亲生的还重要,那他的身份……
老夫人脸上顿时毫无血色,人更是差点没晕厥过去。
至于侯爷说让她待在自己院子里,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出院,等同于囚禁的命令,她也没太多反应,那个想法太让人震惊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再想起自己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死几百次都不够,只希望不要牵连到家里。
名义上闭门思过,其实就是囚禁,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侯爷的人,这是完全隔绝了见外人的可能。
这事在府内引起很大反响,老夫人就是行事再荒唐,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吧,再怎么说也是多年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再者说了,儿子孙子一大帮,不为别的,就是看在这些晚辈的份上,也不能下如此重的处罚,以后,老夫人要如何面对子孙,子孙又要如何自处。
大家族里碰到这样的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侯爷却根本不管这些。
府内的人虽然有异议,但鉴于侯爷以前的淫威,没一人敢去询问,求情,包括老夫人最为疼爱的二儿,关在自己院子,更是连门都不敢出。
倒是不受老夫人待见的老三,听说了这事之后,急忙去了老爹院里。
怒气还没消的侯爷,看到他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你也老大不小了,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宋三爷知道老爹这是拿他出气,倒也不在意,“母亲虽然行事有所偏颇,但出发点却是为了侯府上下,父亲是不是……”
定远侯一眼瞥过去,后面的话就被宋三爷下意识吞了下去。
“为父这么做正是为了全府上下,再被她胡搞下去,怕不是全府都要跟着陪葬了。”
宋三爷愣了一愣,“不至于吧,皇上对父亲您不是格外看重吗?”否则也不会让您老一装就装这么多年。
定远侯悠悠叹了声气,“皇上对我是信任有加,可下一任君主却未必,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能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啊。”
宋三爷一开始没反应来,还以为父亲说的是太子和四皇子等人,眉头不禁皱起,“这两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谁说他们了,若在他们中选一位,那我还不如在庄子上种菜呢,瞎折腾什么?”定远府的语气中透着不屑。
宋三爷就更糊涂了,不是这两位,还能有谁,“父亲难不成看好的是其他皇子,五皇子生性残暴,决非君主之选,六皇子,生母是外族不说,也没听说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况且,皇上一向不喜,想来也是没什么可能的。”
“没说他们。”
宫里的皇子都被他说了一遍了,还不是?宋三爷忍不住抬头,等接触到父亲的目光,不由愣了,父亲这什么意思?看他的眼神就像他在故意装糊涂,他装什么糊涂了?他是真不明白好吧?
“父亲,怎么还学起那些弯弯绕绕的文人卖起关子来了。”
“你当我乐意啊。”定远侯快要被自己儿子气死了,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看来我不挑明,你是打算跟老子装死到底了,家里这一位,难道不是上上之选?这小子我看不错,有胆有谋,就是手段不够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皇上若知道他的身份,那自是喜爱有加,再加上后面有灵渊辅助,他就是个草包,也差不到那儿去,最主要他在我宋家待了十几年,养育之恩呢,一旦他登了大宝,咱宋家差不了。”
宋三爷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头上的虚汗更是层层往外冒,原本嘴笨的他,此时又惊又惧,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定远府却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畅想未来,“都说将门无好下场,当年定远府最鼎盛时,老夫忽然隐退,一方面是配合皇上,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侯府的未来,尽管这样,但心中还是忧虑,事成之后,宋家不会有事,至少这位在的时候不会有事,至于下面,那可就难说了,其实也可以理解,像咱们家这样,尤其像老夫这般将神,那个当权者不忌惮。”
“不管谁当政,咱家都落不下什么好下场,唯独这位,却能保咱家多年无忧啊,这位若能活个八十岁,那咱宋家可保百年无忧,至于百年后那就不是老夫能操心得了,能保百年无忧的,在历史上已经罕见了。”
宋三爷简直不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不忘夸赞自己。
想的是挺好,几乎无懈可击,可唯独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宋三爷正要开口,定远府又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一开始是想问这个来着,可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他是想提醒老爷子,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老爷子并非察觉到,还在自鸣得意,“都说老夫是莽夫,只懂耍横,毫无头脑,简直可笑,老夫算计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干什么呢,你说就你这样的,还能瞒过我的眼睛。”
“但至少瞒过其他人的眼睛。”宋三爷不服,他怎么了?旁人可是并非发现的。
“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有什么好得意的。”定远府哼了声,“告诉他,不用怕,有老夫呢,老夫这次坐镇边境,边境谁都不敢觊觎。”
宋三爷知道老爹说的不是空话,这些年明面上是在庄子上种菜,可一代悍将,又怎么可能安心在庄子上种菜吗?私下里可是做了不少事的。
兵权是在赵将军手中不假,但那只是明面上的,老爹只要一出马,军中之人定当纷纷响应。
“军中并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苍宿这个组织,你让他好生注意了,当然了,皇上那里也不是没有安排。”定远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个儿子知道,我会提醒他的,只是父亲搞错了,宋谕不是孩儿亲生的不错,但他是女儿身,不是男儿身,荣妃当年诞下的是名公主,这您不是不知道。”想什么呢?
定远侯愣住。
宋三爷以为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确若宋谕是男儿身,拱他上位,那他宋家真可谓百年不倒,可事实并不是嘛,正要劝说几句,忽听老爹哈哈大笑起来。
“是又如何?荣妃又是何等人物,想是一早就嗅到了危险,这才瞒报是女儿身,若报是皇子,那些人岂能善罢甘休?光凭一个面目烧的无法辨认的婴儿尸体,还有一枚玉佩,是无法放下心来的?”
分析的太严丝合缝了,宋三爷竟无言以对。
宋三爷正要再辩驳几句,不想下人来报,宋谕来了,正在门外等候,他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
宋谕是来表示感谢的,定远侯出现在朝堂,全是为了帮他,虽说没有他,宋谕也能全身而退,但不会那么轻松了,对于这个便宜爷爷,宋谕还是感激的,当然,好奇也是有的。
他知道侯爷隐居庄子或许不简单,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跟皇上的密谋。
这就有的深思了。
之前他还有些搞不清皇上的意图,一直在小心试探,现下似乎有些明了。
皇上让定远候隐退,一隐就是十几年,那肯定要对付什么人。
太子?四皇子?不太可能,那个时候,这两位才多大,没必要。
再就是皇后,皇后在宫里,想对付没什么困难,完全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苍宿。
毕竟,对皇上来说这是最大的威胁了。
怎么也太像是武玄,武玄当年明面上可是覆灭了,苍宿这才崛起,皇上要防也应该是苍宿啊。
难道说皇上其实也嗅到了什么,才布下此局。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这皇上爹就不像表面表现的那么简单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可要小心些才是,可别被看出什么才好。
定远侯远远迎了上来,宋谕要行礼,也被他一把抓了起来,热情的有些诡异。
跟在后面的宋三爷头牙疼的不行,你可是侯爷,就是面对皇上,也不至于如此谄媚吧。
宋谕心生疑惑,面上却没露出什么。
“不是说身体不好嘛,今儿又在朝堂上忙活了半日,回来该好生休息才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对于老爹的这幅举止,宋三爷都不忍直视。
“已经好了很多,再说,爷爷刚回府,就为孙儿的事烦忧,还要去守边境,孙儿实在是过意不去。”宋谕再次施礼,又被他给托了起来。
这老将别看一把年纪了,可力气大的很,宋谕在他面前就像是小鸡仔似的。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臣……”听到身后儿子的咳嗽声,定远侯忙改口,“爷爷难道还能看你被人欺负不成?这帮人都是欠收拾,收拾几次就都老实了,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不用放在心上,放手去做,需要人手就说。”
“啊?”宋谕愣怔,这跟他想的差太多了,他是想知道,可不想不等他问,就说出来了,还有连这都告诉他,还需要人手就说,对他也太好了吧,府中的子孙,可从来没见他如此对待,连笑一下都没有的,打从他回来,就没少听人抱怨,太凶狠了,都不敢靠近。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夫可不是光在庄子上种菜,菜有什么好种的,这些年没事,光琢磨怎么练兵了,不想,还真被我练出不少的收获来。”
说到这里,表情变的得意起来,“咱家那可是有传承的,得到过阵法大师的指点,练出来的兵,十人配合能挡千,二十人配合能挡万。”
这可是宋家的秘密,连这都抖搂出来,老爹到底想干什么。
宋谕果然被惊的张大嘴巴,这可是真是厉害。
看到宋谕的表情,侯爷不禁松了口气,想让人看重,光是恩情可不够,还要有能力才行。
不抛出些杀手锏,怎么能让人倚重。
老三还是嫩的很,也老实的很,跟眼前这小子差的十万八千里,朝堂上,他其实一早就到了,对付那些人的场景,他都看在眼里,无论是智慧,还是霸气,当下无人能及,连上面的皇上都不遑多让,要说不是皇家的人,他可是不信的,再加上跟荣妃相似的容貌,怎么可能错的了,荣妃他可是打过交道的。
“你要是需要,就找你父亲,他知道怎么联系那些人。”
宋谕看向父亲,只见他点了点头。
这下宋谕不得不起身参拜了,这几乎连老底都掀起来了,这些估计连皇上都未必可知。
出来的时候,宋谕开始好好琢磨了,刚才光顾着惊讶了,无暇想太多了,现在想来,想是老爷子知道了他的身份,才对他如此礼遇,知道他要报仇,更是全力支持他,想来之前受过母亲的恩惠。
其他的自然不会去想,若是知道侯爷的意思,估计也会呆愣当地,男儿身女儿身她是无所谓的,只是她从来也没当皇上的打算。
没把宋谕拉下不说,还损失了一个掌握大半军权的赵将军,皇后简直都不敢相信。
平时生气时喜欢摔东西,这会儿东西也不摔了,竟哈哈大笑起来。
姚丞相颇为担忧,妹妹该不会给气疯癫了吧。
不过,也可以理解,就连他出大殿的时候,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兵,国之利器也,掌握了它,就等于掌握了话语权,兵权丟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釜底抽薪。
“大意了,没想到定远侯当真是有问题。”姚丞相垂头丧气,“没有皇上的首肯,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难怪这些年,定远侯府摇摇欲坠,却总也倒不了。”
“可恨。”皇后气的一掌拍在几案上,气过之后,却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情况。
定远侯这个老狐狸,看重那个贱女人,看她一向不顺眼,以前不会支持她儿子,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就更不会站在她这边了,以后肯定是要跟她对着干的。
想到这里,皇后脑壳就疼的厉害,别说外族人听闻定远候的人闻风丧胆,本朝的官员听了也忍不住打寒战。
就是因为过于忌惮,这些年也没放松对付他们,可到头来还是失算了。
这一失算可谓是前功尽弃,儿子的储君之位怕是没想头了。
都说储君之位在于圣上,她心知肚明的很,皇上不喜欢她,自然不会欢喜她的孩子继承他的位置,否则这些年她也不会费心筹划了,加上定远侯这么一出,明显是在防着她,那就更没指望了。
“我不甘心呢。”皇后咬牙切齿。
姚丞相又何曾甘心,事成了,那他姚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荣第一家,这败了,可不就是败了而已,那是要毁家灭族的。
“之前还可以争一争,可现在兵权都没了,拿什么争呢?”
“兵权没了,是很被动,那不等于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一个黑衣大袍,头戴兜帽的人进入大殿,不疾不徐地缓缓朝两人走来。
能自由出入皇后寝殿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看到他,皇后赶紧赐坐,上茶,“掌教是何时回京的?”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苍宿的掌教。
只见他撩开兜帽,露出高鼻深目的五官来,显然有外族血统,从外表看,年纪大约四十有余的样子。
“刚一回来,就听说了早朝的事,这不赶紧就进宫来了。”掌教端起茶杯,先是在鼻端嗅了嗅,这才品尝了一小口,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着急。
皇后忍不住询问,“掌教刚才话里的意思是?”
姚丞相也转过头,盯着这人。
只见此人缓缓放下茶杯,抚平了衣服,这才徐徐说:“指望着那位传下位置给太子那是没可能的,之前还可以利用兵权胁迫一二,可现下定远侯冷不丁出来,却是行不通了。”
“难道我们就此放弃?”
“放弃自然是不可能的,你能放弃,别人也不会让你放弃,夺嫡这条船一旦上去,就下不来了,不是说你放弃,别人就能既往不咎,饶你一命的,这是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路。”
其实,不用他说,皇后也是明白的,换做是自己这边赢了,那些个跟他们作对的人,他们也是要斩尽杀绝的。
不杀,难道还留下他们继续跟自己作对不成?
“不放弃,那要如何?”皇后下意识问了句。
“山不就我,我就就山,太子自己坐上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位竟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语调,真好奇会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皇后和姚丞相均是冷汗直冒。
这些年没少跟皇上对着干,可是谋反,两人却是从来没想过的。
“这,这,不行的,怎么能这样,我儿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如何统领天下……”
“成王败寇,谁在乎这个,再说以后太子登了大宝,还不是一切他说了算。”
“一旦事情败露,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而且会遗臭万年。”姚丞相忍不住惊恐道。
掌教微微斜了他一眼,“太子坐不上那个位置,同样是掉脑袋,而且,坐到那个位置的人,为了斩草除根,更是会为你们按上不少罪名,不也同样遗臭万年,还是那句话,成王败寇,当然,这还要你二位想好了才行,到时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您为什么要如此帮我们?”姚丞相警惕地问。
“看您说的,我们的目的不一早就告诉你们了,我教的目的是发扬光大,当年合作对付武玄,正是为了要成为大荣第一教,作为教主,这将是我最大的荣幸了,历代苍宿掌教都期望的事情,这些年协助太子和皇后陛下,也正是想太子登了大宝,看在协助有功的份上,关照我教一二。”
姚丞相还存有狐疑,毕竟是造反,可不是其他的事,还要再询问一二,那边皇后却一口应了下来。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
掌教说:“当然,太子若是不成,大荣没有我教的生存之地,大不了退出去,以待来日方长,虽说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但好歹留的青山在。”
意思在说,不博也是死,博了反倒有一线希望。
掌教看了两位一眼,“两位好好商量一下,等商量出个结果,就派遣人告诉我,不过这事宜早不宜迟,时机瞬息万变,眼下对方正是松懈的时候,晚了,错过了时机,就不那么好行事了。”
皇后和姚丞相都是犹疑不定,不甘心却也没那个胆子。
掌教都一一看在眼里,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临告辞的时候,不经意提了句,如今的灵渊就是当年的武玄。
这一句犹如一记雷霆在两人头顶炸开,把两人炸的是魂飞魄散。
武玄并没灭,而且还一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竟毫无察觉,多亏她按着没让儿子找上他们,若找他们,那还不早早被坑死啊。
姚丞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那叫一个心有余悸。
大概是出于怨恨吧,皇后还比他多想到了一层,那就是宋谕,跟那女人长的太相似了,之前还只是迁怒,眼下知道灵渊就是当年的武玄,就不得不往深处想了,偏偏看重他,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定远侯在家没待几日,就动身去了边境。
接下来京都会有大事发生,的确不能给外族可乘之机。
侯爷虽然走了,可老夫人并没放出来,依旧囚禁在院子里,有专人看守。
对这位老夫人,宋谕之前的确是有气,可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没那么气了,虽然不够聪明,但对于她的行为,多少有些理解,大概一早就知晓了不是她的亲孙子,才会如此容不得。
不过宋谕也没替她向侯爷求情,她若求情,侯爷必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把人放出来,可介于这老夫人太能做妖了,而眼下又值多事之秋,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让她在院子里多静心也未尝不是好事。
又是一年春节将至,六皇子也从军营里回来了。
将近一年时间没见,宋谕自然是喜悦的,尤其是经历一年的历练,人跟从前大为不同,从前还能把他看做孩子,现下却没法再把他看做孩子了,个子比她高出半个头,站在他面前,竟隐隐有种威压感。
如此变化,宋谕这个义兄理当高兴的,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最主要没有以前可爱了。
以前多可爱啊,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从来不跟她顶嘴,永远拿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也不是说现在对他这个义兄就不尊重,具体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反正跟以前不一样,古怪的很,也别扭的很。
比如,一帮平时的朋友,何元青,宋思齐,李子莫这些人在一起时,总喜欢谈论个姑娘公子什么的,毕竟时下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家里人都在帮着相看,有关自身终身大事,他们自然也会关心一些,聚在一起,免不得会谈论这些。
相貌如何了,人品如何了,才华又如何了。
宋谕自然也会谈及,要不然不合群啊。
之前都很融洽,可自从六皇子回来后,就没那么融洽了,几次都弄的人谈论不下去。
宋谕因着开有美容店,京城的姑娘夫人们,她大部分都见过,最有话语权,说的也是最多的。
比如她评价那家姑娘美丽出众,娶回家,定有眼福。
六皇子就会说人不可貌相,私下里性格不知道怎么刁钻呢。
不谈相貌,谈性格总可以吧,当说起那位姑娘温柔,说话细声慢语的,娶回去就是朵解语花啊。
多温柔的气氛,可咱家六皇子偏说,别是根没主心骨的墙头草。
宋谕气结,说什么,他都有话反驳,他是跟这些姑娘有仇吗?
这么想,宋谕也这么问了,可他却说,我都不认识,何谈有仇。
没仇你至于如此贬低?
不谈姑娘,谈公子好了。
宋谕是监察使,现在可以说是大荣的监察耳目,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京师有什么出众才俊,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说起那位公子的才华,宋谕忍不住夸了几句,六皇子就冷着脸说,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到了战场,定吓的哭爹喊娘。
不说文人,那说武人好了,宋谕说近些时日,可是出了一个人,据说要参加武举,我看他武功不凡,倒是有望高中。
六皇子又说了,莽夫到了战场,死的更快。
宋谕很想说,别人都死,就你不死是吧?可想想不妥,又忙咽了回去。
这下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那是跟这些人有仇啊,分明是跟她有仇,针对她来着。
意识到这点,宋谕那叫一个伤心,她拿他当亲弟弟,不想人家拿她当根草,这怎能不让人伤心。
看到宋谕哀伤的表情,六皇子心跟扎一样,恨不得给自己几拳,他不是真心要惹他生气,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年了,他本以为去了军营,看不到人,能把那个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
可不想,不但没有压下去,反而越发疯长,从一个小草,竟长成了一个参天大树,想拔都拔不掉。
尤其再次回到京城,看到他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就更是备受折磨。
之前他还只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虽说长的好,但也没什么人靠近。
可眼下不一样了,他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说办谁,那人第二天定倒霉,现下定远候如日中天,没有那个家族比得了,就是盛极一时的姚家,眼下都要避其锋芒。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亘年不变的道理,所以,想嫁给宋谕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不但姑娘想嫁给他,还有哪些特殊爱好的公子也没少向他传达好感,宋谕就像个香饽饽,谁都想抢。
回到京城,意识到这点的六皇子,那是更加的绝望。
谁都有机会,可唯独他却丁点机会都没有。
可感情并不是人能控制,他越想控制,却越适得其反。
不想再惹他伤心,后来干脆就不见了,不见也就不会有那些惹人生气的举动了。
若是个迟钝的人,兴许不会多想,可恰恰宋谕是个七窍玲珑的心的人,六皇子这次回来,如此反常,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其实,也不是现在,在没去军营之前,就有反常,只是宋谕没往别处想,就没在意,现在一一回想起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起来。
她对六皇子的亲腻,宠爱是无人能及的,若说只是兄弟之情,也未必都对。
若说跟他在一起,宋谕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在她看来,男子中,六皇子是最合她眼缘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冒死救他,光凭长的像前世的弟弟这一点,不足以的,再像也不是,她心里清楚。
可是,这是以前,现在却绝对不行,在一起,那就是乱伦,两人身上可是有着同样的血缘。
所以说,这不能怪她,只能怪皇上太坑了。
好在六皇子误以为她是男子,不敢表露,若真表露,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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