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柄权一语道破了眼前这位皇兄的隐藏身份,后者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装傻道:

    “小权,你在说啥,我咋听不明白呢?我确实养了只白隼,不过你说的鸾卫又是个啥?”

    王柄儒刚说完,就不由瞪大了双眼,只见对方似笑非笑拿出一块白玉令牌放在桌面上,令牌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鸾”字。

    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小心翼翼拿起令牌,左看右看,最后一拍大腿,“哎呀!合着你就是新任凤皇尊者啊。”

    “啥玩意?”王柄权本还神气的表情立马一变,满脸不可置信。

    “凤凰尊者呀,潘元正起得名字,说啥‘鸾鸟,凤皇属也’,反正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懂,就觉着这名字挺威风。”

    王柄权脸皮不由抽动一下,他当初要是知道有这么霸气侧漏的称呼,说什么也不会接这个令牌。什么人能打着文雅的幌子起出这么土气的名字,凤皇也就算了,还尊者?

    ……

    王柄权默默接过对方递还的令牌,并决定这辈子除非是生死攸关,否则绝不轻易亮出来。

    王柄儒自然不知道兄弟心中所想,自顾自继续说到: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当初我逃到边关的第一天,暗卫就已经禀报给了父皇。

    外人都说我继承了他的武略,殊不知我最像他的反而是倔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拿我没办法,便默许了我这种行为。

    之后潘元正奉命建立鸾卫,鸾卫成立初衷就是为了堤防暗卫,因此当中之人必须身居要职。此事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那时我刚刚就任千户,官职不高不低,刚好符合要求,于是便被父皇安排进了鸾卫。

    潘元正死后,本该代掌鸾卫的潘郡王主动放权,只通知我们有新任的凤皇尊者却又不说是谁,来京之前我还嘀咕这事呢,没想到竟是你。”

    王柄儒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突然意识到什么,直直看着王柄权道:

    “光顾着说话了,还没给你磕一个呢。”

    说着,就要给自己弟弟磕头,后者则毫不客气直接踹了他凳子一脚。

    ……

    入夜,王柄权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不肯好好睡,严荣荣被他弄醒好几次,最后烦了,一脚将其踢下床。

    后者知道规矩,乖乖起身拍拍屁股,抱着一床被子去了厢房。

    房间内,王柄权躺在床上,这会也不翻身了,愣愣看着房梁发呆,不知是最近的事太多还是金丹以后不怎么需要睡觉,现在他一天两个时辰都睡不到。

    快天亮时,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漫山遍野的菊花田,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正在其中忙着采花,这时来了一个一身华贵衣衫的小男孩,鼻子下还淌着黄黄的鼻涕。

    “小贼,你在干什么?”

    男孩见有人在采菊花,毫不客气喊道。

    女孩闻言直起身,秀美的小脸上隐隐挂着不悦道,“你喊谁是贼?这是你家的东西?”

    小男孩舔了口快流到嘴里的鼻涕,挺了挺胸膛说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我王家的,何况是一片小小的菊田。”

    女孩不想和一个无赖较劲,弯下腰,继续忙活起自己的事来。

    一向骄横惯了的男孩哪里被人这么无视过,直接张牙舞爪朝对方跑去……

    下一刻,女孩坐在菊田里,仰头看着天空说道: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一处种满菊花的地方隐居。”

    被她坐在屁股底下的男孩吐出一口带着土的唾沫,恨恨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有朝一日,我做了皇帝,手握大权,一定要下令将菊花绝了种,让你无花可采。”

    “还不老实是吧?”

    女孩闻言一瞪眼,伸手就要捶男孩的头,后者赶忙护住脑袋:

    “我乃当朝皇子,你敢?”

    “我管你奶是谁,本姑娘就是给你脸了。”

    ……

    “阿青阿青你快看,我帮你采了一朵大的。”

    男孩还是那个男孩,只不过鼻涕似乎少了些。

    一向喜欢采菊的女孩今天似乎兴致缺缺,“它长在土里好好地,你把它拔出来干什么?”

    “我……你……”

    二人不打不相识,已然成为对方狗腿子的男孩一会看看花,一会看看女孩,最后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天,我就要走了。”女孩语气低落道。

    “去哪?”男孩一屁股坐在对方身旁,一边辣手摧花一边问到。

    “你可别忘了我。”

    女孩并未回答,自顾自说完,便直接站起身跑远了。

    男孩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那抹绿色的身影愈行愈远,谁说绿叶只能配红花,如今身处花丛的这片绿叶,只比鲜花更惹眼。

    ……

    王柄权再睁眼时,屋外已是大亮,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苦笑一下。

    原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只是,真的将她忘了。

    ————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中原迎来了春节。

    虽然府中过年诸项事物不需王柄权操心,可年三十睡到大中午属实不太像话,于是他起了个大早,沿着府邸到处溜达。

    府内分工明确,几乎人人都有事做,王柄权本想帮忙,结果越帮越乱,最后直接被严荣荣发配到花园,老老实实哪也不许去。

    王柄权看着忙忙碌碌的身影,索性直接出了门,朝刘府走去。

    军械厂前几天就歇工了,按照刘卢明的性子,这会指定在家闲出屁来。

    来到刘府门口,无需通报,王柄权直接轻车熟路朝院子走去,刚转过影壁,就听到一股微弱的呜咽声。

    王柄权面带好奇探头望去,声音是从一个身穿长衫的家伙嘴里传出来的,那人背对着自己,肩头随着抽泣一颤一颤地。

    王柄权有些纳闷,走上前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上:

    “咋了,被我六姐甩了?”

    这位哭得比女子还柔弱委屈的仁兄正是刘卢明。

    ……

    刘卢明抬起头,梨花带雨道:

    “这本书,太感人了。”

    王柄权疑惑看去,只见对方手上正捧着一本《西厢记》。

    “你一个大老爷们不看《西游记》,搁这看《西厢记》?还哭得稀里哗啦?”

    “是慧慧推荐给我看的,我觉得我的感情就跟书中一样坎坷,明明那么相爱,却还要受世俗的阻碍。

    你看这句话多好: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王柄权白了对方一眼,不去搭茬,转而询问道:

    “您今年高寿?”

    “二十四啊,咋了?”

    “那我六皇姐呢?”

    “二十六啊,生日是正月初八,最爱吃的是栗子糕,不喜欢大蒜,最爱的书是……”

    一说起有关六公主的事,刘卢明就仿佛换了个脑子,记忆清晰逻辑缜密。

    王柄权连忙阻止道:

    “得得得,算我多嘴,我是想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真打算这么耗着?”

    刚还一脸兴奋的刘卢明闻言立马耷拉下脑袋道:

    “我能怎么办,王兄你也看到了,我升迁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即便如此,要等工部尚书那老家伙挪屁股,没个十年八年也别想。”

    王柄权闻言不由暗自叹息一声,有的人为了娶公主,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而有的人把公主送到他面前,都一推再推。

    ……

    “行吧,这件事当兄弟的可以帮你。”

    王柄权此话一出,刘卢明立马面露喜色,贴上来说到:

    “王兄,开条件吧。”

    为官这么多年,这家伙总算开窍了些。

    王柄权点点头,徐徐道:

    “我王家的公主,自然是不愁嫁,想必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陛下的决策,我这个当王爷的不好跟着掺和,原本他是想等你当了尚书再赐婚,这样也好门当户对一些。

    但作为兄弟,又实在不忍看你受相思之苦,这样吧,咱们立个君子之约,迎娶公主之后,你务必要继续保持现在的工作态度,切勿荒废。”

    刘卢明连忙点点头,“放心吧王兄,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只要能和慧慧在一起,别说什么迎娶,就是让我入赘当倒插门也没问题。”

    王柄权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话若是让刘阁老听去,棺材板都能踹飞了。

    刘卢明这边端茶递水,感恩戴德,殊不知背地里就是这位“兄弟”一直拖着顺帝不让下旨赐婚,如今王柄权的行为,无疑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王柄权之所以肯松口,也是看在新年的份上,再多喜气也不嫌多。

    ————

    正月未出,圣上不议政,这规矩是今年刚立的,大臣们纵使有不赞同,也不敢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妄加非议。

    朝堂上尔虞我诈了一年的官员们,也乐得拿着俸银休息几天,而且每每到了这个时节,总少不了下属小吏们一份“小小心意”,这也是身处官场维持关系最稳固的方式。

    ……

    吴通,祖籍中州,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正三品文职,放在京师,是一个上朝时只配站在最后排的小角色,但每逢回家省亲,都是整个中州顶了天的大官。

    吴通有个弟弟叫吴达,王朝二十三年进士出身,论才学论能力都比哥哥差上不少,且吴家算不得大门大户,仅在中州当地小有名气。

    但即便如此,有了吴通这位副都御史做靠山,吴达的仕途也算顺风顺水,半百年岁好歹是爬到了怀庆府府台位置。

    吴达此人履历跟他的能力一样,寡淡至极,若想让其再上一步,进而反哺吴家,属实有些难为他了,但若是让他刮地皮,那可就算经验老道了。

    吴家兄弟素来不惹人注意,既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死谏的忠义之臣,也不是那种扛不起任何事的无能之辈,这种中庸的为官方式,恰恰为帝王和同僚喜欢。

    吴通在朝堂不结党不营私,见谁都客客气气,大家都把他当成老好人,甚至为官数十载,都没传出过哪怕类似夫妻不和的丑闻。

    ……

    正月十五,返回中州的吴通祭拜过先祖,如往常一样坐到会客厅,静静等待访客到来。

    京中文武百官,大树小树盘根错节,天知道天子脚下一个寻常百姓能牵扯出什么样的靠山,这种为官方式吴通十分不喜。

    在他看来,树越大就越容易招风,就像前些日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赌坊,不知怎么引得王爷不喜,导致某位尚书被天子狠狠训斥了一顿。

    因此吴通做事向来讲究点到为止,这话他也经常和自己弟弟说,但对方似乎根本听不进去。

    ……

    “你好歹也是个府台,能不能消停点,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

    会客厅门口,与吴通一个娘胎生出来却性格迥异的吴达正抻直了脖子,眼巴巴望着府门方向,听到这个比父亲还让他敬畏的亲哥发话,这才讪讪坐回座位,嘟囔道:

    “奇怪了,这要放在往日,早该到了。”

    吴通闻言微微皱眉,“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事点到为止,别仗着我在督察院就乱来。”

    眼前这个弟弟不赌不嫖,可唯独满脑子都是钱,但迫于吴通的积威,不敢做的太过,仅是逢年过节从下属或同僚那收取一些好处。

    而且他也清楚,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做,更多还是看在自己兄长的面子上,因此就愈发不敢忤逆吴通了。

    吴达屁股底下似乎有针一样,刚坐了一会就又忍不住站起身,朝门口望去,从重阳往后,他可巴望这天巴望了足足三个多月,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更是不知在脑中重复了几百遍。

    这位一府父母官就如同盼嫁的小娘子,整整一个上午都在望眼欲穿,府中管事这时恰好经过,吴达连忙询问到:

    “怎么样,来了多少人?”

    管家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目光短浅的愚笨之人,轻声说到:

    “回老爷,尚无一人前来,不过老爷放心,往年他们可都是以贺知县打头阵,如今贺知县还未到,只能说明还在准备。”

    吴达闻言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去年他们送出的那颗翡翠白菜,可让他足足从年头吃到了年尾,那位贺知县更是每年必到,比祭拜亲爹都来得勤快。

    就在这时,门房跑了进来,小声道:

    “老爷,外面来了一群人。”

    “哦,还不快请进来,顺便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吴达话音刚落,就听影壁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吴大人不必劳烦,我们今日不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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