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芃凡听了唐成的话手拂发丝扭过头,好像不想多说,岔开话题说:“在这山中见到这么多隐藏的遗迹,都是神妙无比,使我想到了吴哥窟。我曾经想学佛教造像,可是奶奶也说过,倒不必刻意在课堂上学,从另一个角度去研究和经历,也许更有感触。
春节后,我曾想去吴哥窟看看,可是因为疫情蔓延,柬埔寨和泰国没有得到控制也就没有成行,今天来到绵山,所见这些书册中未收录的彩绘神姿,这里的遗存完全超过吴哥窟,只可惜常人难以赏尽。”
唐成幽幽地说:“也幸亏如此,这才千年无扰存留至今。我曾在成都太古里看见一尊青石菩萨立像,彩绘痕迹犹存,有真人大小,衣薄如纱璎珞雕工极为精美,看背后和底座的痕迹,它是被人从山壁石龛中硬生生凿下来的,运到太古里却只卖五万块。我当初没那么多钱买不起,旁边有人想买,却又嫌买回家没地方放。
今日突然回想,才清楚那尊佛像就是从绵山盗出去的,来的路上我看见了一座半倾颓的古寺中被人凿去佛像的痕迹,旁边还有两尊坐佛被凿毁了就散扔在那里,那个地方虽然隐蔽却不算太艰险,有盗掘文物者去过。芃凡,这就是你们这一届无间派干的好事,难道这就是你心中所求吗?”
赵芃凡的语气竟然好像在解释,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在太古里看见的,怎能断定是无间派所为?我在无间派中,只认识两位师父和唐宥,得无间秘法传承而已,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绝对不会去做的。”
唐成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些冷:“真的与你无关吗?你既然已继承无间派,这就是你的责任和背负,我若不是继承地气宗师传承,怎会有今日之遇,这不也是我要面对的吗?我所见之事非你所为,可能也非无间派所为,但你别忘了秦慕莲、石文杰这些人曾经都做过什么?谁在幕后指挥他们这么干的!你外公又是为什么而去的!”
赵芃凡又不说话了,神色也变得有些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成见状没有再逼问,又轻叹一声说:“换个话题吧,莫打扰这时候的游兴,你不仅仅是无间派的阁主,也是纽约芃凡阁将来的继承人。我要是就把你当作芃凡妹妹,便想问问你,一路游赏,对这绵山彩绘遗迹有什么感触啊?”
赵芃凡抬起头,神色变得平和,眼眸却显得有些深邃,望着群山沉默了一会回答说:“宫观古祠,供奉的都是神佛造像,然而世人并未亲眼见证过。造像自有形制,最难表达的却是那风采神气,来自于凿建者的内心体验和精神气质,能够穿越千古共鸣,这才是真正的彩绘神姿。”
赵瑛教授曾说过这样的话,唐成在赵瑛座下聆听教诲,也渐渐懂得了这种情怀感悟,被挟持入绵山与赵芃凡同游,却不知道究竟谁挟持谁了。不知不觉中,赵芃凡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唐成长叹一声,望着天边的残阳说:“芃凡,天色已晚,我不便运转神念,暗夜中还是不要再赶路了,在前方找一处自古洞天休息吧。”
山中有多处古时修士隐居的洞府,下山入谷复又攀援陡壁,刻意找寻数百年前绵山中修行前辈遗迹,赵芃凡喜欢“投宿”在哪儿,他们就在哪里停留。
在一面陡壁的向阳处,赵芃凡挑中了一个地方,觉得非常满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成说:“哥哥,我们在这里过夜吧,明天再上路,就该到无间派的秘密内堂了。”
这是一座山中石窟,被开凿成洞府的模样,还有石桌、石椅和石床,挂满藤蔓掩住门户,虽然建在高处,却因为山体地势奇异的环抱,不受高空的风扰,看上去十分干净,灰尘并不厚。可是一眼扫过,这里至少也应该有两、三百年没有人居住了。
洞府中的石床很奇异,石头给人的感觉总是坚硬冰冷的,可是它安放的位置恰好是这山壁的灵枢阳和之处,材质本身带着温润的物性又经过神识的洗炼,坐在上面竟然有一种独特的温润感。
看来这里古时的清修之士虽然不追求物用奢华,洞府中只有简简单单的石床石桌而已,却也很会享受生活。
走进石室,后面还有一道门户,穿过门户上见天光,竟然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天井庭院,真有鬼神造化之功啊!
这小小的天井庭院的左侧较高,建有一座石台,一看就是打坐的地方,定坐于此可以上承天光、下接地气。
唐成在太阳落山前,用山中软草简单的编了一个垫子,可坐卧休息,但他却没有在院中石台上打坐,那是因为赵芃凡要沐浴。
在天井右侧地势较低处,山石之间凿了一个池子,大约一米多深、一米方圆,巧妙的引山泉流入汇成一潭。赵芃凡见到这一潭山泉就说:“哥哥,明天就要到无间内堂,今夜我要在此沐浴。”
她说话的语气有微妙的变化,与这一路上的表现都不太一样,清纯中透着妖娆妩媚,妩媚中却又显得清纯诱人。
唐成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这不是温泉。”
赵芃凡似笑非笑地回答:“这也不是寒泉。”
太阳落山之后,石室中弥漫着柔和的白光,由一枚灵性洗炼精纯的钨光石发出。这枚钨光石就放在后面门户旁一个高脚石座上,可以同时照见石室和后院。它原先在唐成的背包中,是唐成布璇玑星辰大阵的阵枢灵石之一。
唐成既被赵芃凡劫持,随身的法器当然也都被赵芃凡搜走了,量天尺、太阿、画卷、铜牛、云中星光和子母埙都收在了赵芃凡的坤包内。
这时候,这个坤包就随手放在石桌上,唐成伸手就能拿到,要么逃离此地,要么拔出太阿格杀赵芃凡。
赵芃凡这时候没有看着他,而且手中也没有任何武器,她没有着寸褛,正在“后院”泉池中沐浴,却故意将装着利刃的坤包留在石室中,就在唐成眼前。
这当然是一种试探了,可是唐成连看都没有看那坤包,微闭着眼帘盘坐在石床上,面无表情宛如老僧入定。
其实定坐并不应该是这样,宫观寺庙中神坛上的造像,真正有灵性的杰作,一定是有表情的,若有若无,含情生动,修士定坐时也应该如此。
唐成好像是在定坐,可耳中能听见声音,是后院传来的水声,隐约而清晰,曼妙如音乐。观音有相,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见那水声发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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