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门课,不同的老师讲授效果就是不同,听众的感受也可能大不一样。就和写小说往往有个开场白或序言类似,从头讲一门课程,老师一般都要讲一段引子以吸引同学们的兴趣,这段引子往往课本里是没有的,都是个人风格魅力临场发挥。
在坐了二百多人的大教室里,赵瑛教授的开场白竟然是民间流传的一些老话:“一命二运三气场,四修阴德五读书。”
他并没有介绍古代民间的那些迷信说法,而是解释这句话在不同的年代都有什么共同的,有价值的道理,听起来既充满玄机又赖人寻味,很能吸引人。
“所谓‘一命’,可以理解为出身。这是一个人无法自我选择的,按现在科学的解释就是基因,这个基因随着父母阴阳结合时就注定了,谁也无力改变。
虽然现代人文精神讲究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但事实上人们的确生而不同。比如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客观条件,你可以去抱怨但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就像一个想发财的人抱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是亿万富翁,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每一个人自从拥有自我意识,能够从主体的角度观察外界客体进行思考之后,人生第一个哲学命题就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而这个命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于是又会引出另一个命题:‘我将在这世界上怎样去做?’只有解决了这两个命题,才知道怎样去修行,才能理解孔子所说‘知天命’的状态,才能行而上之,达到‘人生而有贫富,但贵贱在于心’的生活境界。”
唐成听得很认真,他身边的同学也听得很感兴趣。赵瑛教授继续说:
“所谓‘二运’,可以理解为际遇。这也是一个人很难自我扭转的,但可以选择以怎样一种方式去面对和融合。
比如我们生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先秦、唐宋、民国、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哪些人,会与我发生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对我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
再比如三国中形容曹操的一句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同样一个人可能有不同的结局,这便是际遇所造就的。它有定数也有变数,有些事情个人无法避免,但可以选择以怎样一种方式去面对。有人想炒股发财,也得看行情的大趋势如何。
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某一个人生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面对日本鬼子的刺刀,你没有办法逃避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事,但他至少可以选择是做烈士还是做汉奸。而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就没有这种抉择的考验,这就是‘运’。命与运之间非常微妙的一体相承,合称为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攥紧人们的走势,很难自我改变。”
唐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赵英教授讲授的这些所谓的“命”或“运”的含义太贴切了,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
“所谓‘三气场’可以理解为环境以及环境的选择与创造,它不能脱离身处的世界,但可以自我造就、选择怎样去趋吉避凶。它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有抗争也有相互的和谐,非常深刻的体现了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的思想精髓。
在一个大环境当中,创造一个小环境,主动去抗争、改变、融合,包括一个人的生前死后的选择和创造。
《中国古代营造法式》这门课会涉及到很多传统地理气场学的内容,希望同学们不要只看到封建迷信时代的糟粕,也不能仅仅用现代环境学理论去理解,而要体会到其背后隐含的有价值的人文精神。
它从历史遗迹中隐约散发出光毫,对现代的我们有怎样的启发?当代世界最热门的‘发展与环境’问题,便是这里‘气场’二字广义的内涵之一。”
“所谓‘四修阴德’,如果不谈转世轮回报应这一种宗教性的说法,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是指一个人内在主体的‘自我’,如何与外界客体的‘非我’相处。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人如何与社会相处,人类如何与自然世界相处。由此可见,‘修阴德’与‘气场’之间本来就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从广义上讲,这是一个族群的自发选择,古代就有‘世德不修,世风必下’的说法。做为个人修养来说,它能达到的境界是‘如何与自我相处’。
假如自己是另一个人,你如何与另一个自己相处?这比较微妙,有些同学可能不太明白,下课后可以回去想一想,有句俗话‘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又是什么意思?”
“所谓‘五读书’,可以理解为文明积累的传承,它必须是人们主动去选择的。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幸运儿,我们继承了前人不知花了多少代价、耗费多长时间才积累下的无形财富。
所以读书没有必要去嘲笑前人无知或迷信,如果那样的话,数千年后的人们还不知会怎样嘲笑今天的你我,但你我也在造就他们的时代,要时刻想到这一点。”
赵瑛教授最后说:“读书两个字真正的含义,可不是为了应付考试,关于这一点我就不展开讲了,同学们来到川大,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要自我判断,好了,大家现在打开课本!”
同学们没有叽叽喳喳说话,纷纷忙着打开课本,只有唐成没有课本。他侧头扫了旁边桌子上的书本几眼,打算明天就去找地方买。赵瑛教授的第一堂课,以这么一段引子为开场白,不知其他同学感不感兴趣,反正唐成听的是津津有味。
这是一门辅修课,一堂大课分两节,安排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两节。等到课间休息之后再上第二节,唐成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发现已经走了好几十人。这些都是逃课的,有的是想早点去食堂打饭,有的是和对象约好了过周末。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瑛走下了讲台,径直来到唐成身边。唐成赶紧起身,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只听赵瑛和蔼地问:
“小唐,原来你是川大的学生,历史系还是建筑系的?怎么逃课去太古里混,上课还不带课本?”
唐成先是一愣,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了,实话实说:“我不是历史系也不是建筑系的,更不是川大学生,就是蹭课的,特意来听赵教授您讲的课。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没课本,回头就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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