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阵‘友好’交流,许洛将死死按在胖头鱼大头上的手掌抬起来,神情满是欣慰的又取出一枚灵露在它不甘眼神前晃悠几圈。
“一手消息一手灵露,什么时候找到大车灵露就给你。”
胖头鱼看着晶莹剔透的灵露,小眼里闪过贪婪神情,终于不情不愿的连连点头重新没入水中。
许洛看着它身形逐渐远去,突然失笑摇头。
这段时间的孤寂当真是差点把自己逼疯了, 连这种无稽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说实话,他怎么可能将希望寄托于一条傻鱼身上,只不过是无聊逗弄一番,顺便送份机缘给它,也算是报答此前援手之恩。
接下来时间一天天过去,胖头鱼果然也没让他失望,从那天起就再没有回来过。
许洛甚至怀疑,这傻鱼还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径?
随着时间过去,许洛身体恢复速度也越来越快, 到现在已经能折木为拐在芦苇荡里搜寻几圈。
他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是哪里,可看着眼前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宽阔河面,便能大概估算出应该离三江口距离并没多远。
他相信任洗剑一行人若是已经到达三江口,没等到自己之前应该不会轻易离开。
看着前方密不透风的芦苇荡,许洛心神一动。
无常刀老老实实腾空而起,用锋利刀刃苦逼的一刀刀砍倒那些芦苇杆,试图开辟出一条道路。
那不时颤吟的尖锐嘶鸣声,充分表达出某狗腿子的不满之情。
可许洛现在也没办法,心神倒还算是略微了恢复几分,可身体气血就没有那么快。
没有他精血灵气支撑,无常刀也只能仅凭本身锋锐干活。
这明显是杀鸡用牛刀,特别是破坏了无常刀出刀必见血的规矩,这狗东西能满意才怪!
许洛无奈甩出一条小鱼,无常刀迫不及待回斩将其一刀两断,又掉头泄愤般砍倒一大片芦苇。
许洛再次扔出一条鱼, 这回他忍不住苦口婆心劝慰。
“再忍一段时间,鱼血那也是血对不对, 你家主子都这副凄惨模样,你哪还有挑三拣四的姿格,人与刀之间的信任还有没有?”
正当许洛像个疯子般在自言自语时,离芦苇荡足有几十里的三江口迎来了一行车队。
当头是一辆雄伟得不像话的宽大牛车,那足有两人高的大青牛尖角上闪过阵阵寒光,漆黑大眼时不时有毫光绽放。
周边行人一见便明白,这肯定是哪位大法师携带的灵物精怪,纷纷老远就让开了道路。
严格来说此处已属仁州地界,可在大燕所辖八州中仁州应该是最为苦逼的地方。
从界海席卷而来的阴煞狂风,几乎是常年累月不知疲倦的冲刷着这片土地。
这么多年下来,这片地域早已是草木稀疏,庄稼作物更是颗粒无收,连土地都被阴风冻得板结一片。
一句话来形容,仁州除开各处还有符阵保护的城池,荒郊野外早已见不着一个人影。
就这样的地方,你还指望百姓能对大燕朝廷有什么恭顺之心,你怕是在想屁吃,他娘的活都快活不下去了, 谁还管金峦殿上坐得究竟是谁?
所以对此地情况知之甚深的任洗剑, 压根就没有半分遮掩形迹的心思,一行人就这么大刺刺奔行在直道上。
实际上, 他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
逃离犒京已经足足过去快一个月时间,可许洛自那之后便再没有半点声讯,连犒京城那边都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只知道肯定没死。
其实在清水河大战后才过去几天,任洗剑便从隐秘渠道打探出具体战况。
他惊讶于许洛凶悍战力的同时,也彻底明白了这小子为何要这样做。
特别是后面这几天,哪怕明知他们正在翻越红石山,可是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来找麻烦。
这一场大战打完后,许洛这提灯阎罗的威慑力,已经上升到一个极其可怕高度。
只要一天没传来他的确切死讯,坐着青牛大车的任洗剑一行人只怕都能如螃蟹般横着走。
这些天一行人边走边停,不时打探着消息,可眼看着已经快要到达约定之地三江口,许洛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盘膝坐在车厢前的古惜夕,这些天小脸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一副看谁都想捅几刀的冷峻模样。
在她身后则是一脸凄苦的寄奴,小丫头正聚精会神烹调着炉子上的药膳。
这段时间来,原本郁郁葱葱、宝贝得不行的药园差点都被她薅得干干净净,熬出来的药膳……呵呵,等许洛回来别说吃,用来洗澡都行。
任洗剑一脸愁眉苦脸,可却是没敢往两个貌似正常的火药罐多看一眼,生怕撞枪口上。
活到这么大年纪,他哪还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更可怕的还是两个女人。
老狐狸眼观鼻、鼻观心,只偶尔用眼角余光偷瞥大车一眼。
其实任洗剑也明白,两个小丫头只是担心得快要走火入魔罢了,可这种陪着两座人形火山赶路的日子着实太过难熬。
他心里暗叹一声,祈求着许洛快点出现,
仿佛听到这倒霉老头的心声,一声久违至极的惊喜尖叫突兀自后方车厢中响起。
任洗剑听出这是古惜夕的声音,下意识就以为应该是古思炎终于醒来了。
可他回头看去,却见着正载着古思炎的那辆马车没有丝毫动静,一直兢兢业业守在车厢外的崔浩两人,这才也一脸懵懂朝青牛大车看去。
倒是古惜夕与寄奴这两个小丫头这会儿几乎是喜极而泣,狠狠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就跟两个疯婆子没啥区别。
任洗剑看着寄奴随手将辛苦熬制好几天的药膳,像扔垃极般丢出车外,他都忍不住心疼嘴角抽动。
经过许洛这么多年的收集,车厢里种植的灵药有些连任洗剑见了都只能眼红不已。
“咳、咳……”
任洗剑干咳几声,好奇问道。
“什么事这么高兴,难道古司正伤势已经有好转?”
古惜夕两人欢喜神情顿时一僵,也察觉出此时确实不是开心的时候。
寄奴现在跟众人也算是混得眼熟,没好气的白了明知故问的任洗剑一眼。
古惜夕哪会听不出老狐狸话中的调侃敲打之意,俏脸挂上几丝红晕垂头低声说道。
“爹还是老样子,有灵露滋养应该还能支撑些日子,这次是大黑有了动静,它好像发现了什么。”
大黑,这是条狗的名字么?
大黑晋升灵阶的过程始终不怎么顺利,所以向来极少出车厢,就连同行多日的任洗剑几人都没见过。
寄奴索性直接将大黑唤了出来。
大黑用大头在她身上狠狠撞了几下,然后便对着东边远处无声呜咽。
“这是许洛的……”
任洗剑原本脱口就想说出精怪两个字,可眼角余光瞟到正一脸雀跃的寄奴,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寄奴这时压根没空理会这些,在她心里这世上早已经再没有比许洛更加重要的东西。
她紧张兮兮的紧盯着大黑一举一动,好像恨不得自己替它朝前疾冲出去般。
因为那也意味着,大黑终于能够确定许洛的所处方位。
大黑朝着东边呜咽一阵,可漆黑眼睛里又出现一阵犹疑,它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后又垂头丧气的跃回车厢。
而其实这个时候,正是许洛恰好调动刚刚恢复的心神御使无常刀的之时。
可马上他又极其吝啬的收回了灵识,任由无常刀在那泄愤般乱砍,直到无常刀力竭,他才又将一丝灵识延伸过去。
见到大黑这副模样,古惜夕两人刚刚散溢开来的惊喜又齐齐僵在脸上。
寄奴更是受不了这等刺激,双眼微红已经开始垂泪。
明白过来的任洗剑终究心性沉稳些,虽然难掩饰失望可还是下意识劝说道。
“别灰心,这可是大好事,没准再过些日子大、大黑是吧,就能察觉到许洛那小子踪迹……”
可他话还没说完,两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再次打断他的絮叨。
等他抬头看去,只见在古惜夕两人疯癫身影旁,大黑已经直接化成一道漆黑流光,不管不顾就朝东方疾冲过去。
哪怕两个小妮子在后面不停大呼让它慢些、慢些,可大黑却是听若未闻。
在它幼稚简单的脑子中,许洛就是它的一切、是整个世界,有许洛才会有寄奴、才会有其他的两脚兽。
此刻它分明感觉到了那种熟悉无比的心神勾连。
只是它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何主人没有丝毫回应,就如同一块冷冰冰石头般?
可这些此刻都不再重要,或者说对大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它的简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它回到主人身边,天塌下来也不行!
看着大黑这不顾一切疯狂作态,任洗剑哪还不明白这次肯定是真的,他直接就破口大骂出声。
“他娘的,你这条死狗耍老头子玩是吧,慢点,我快追不上了……”
刚刚还老神在在劝说惜夕两人稍安勿躁的任洗剑,此刻彻底撕下伪装,竟然后发先至反而越过了疾奔的青牛大车。
古惜夕两人见着自头顶一跃而过的高大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往日里沉稳严肃、不苟言笑的任伯伯?
两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就将灵气疯狂灌入身下大车中,嗯,至于后面若有若无的哀求声,两人直接选择了没听见。
直到这时,古惜夕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许洛还在絮絮叨叨折磨着无常刀,可当大黑无声咆哮朝着这里狂奔的那一刻,他宛若死寂一片的心神中陡然泛起一股熟悉波动.
他蓦地闭上嘴巴,伸手召回无常刀朝波动传来的方向看去.
直到好半晌后,他才恢复一成不到的灵识中,终于勉强辩识出大黑那熟悉至极的气息。
许洛先是一愣,继而嘿嘿古怪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亢,将平静芦苇荡惊起一片鸟飞兽跃。
好半晌后,许洛重新回到原来上岸之地,静静打量着宽阔河面。
可是那条胖头鱼却是一直没有露头,许洛想了想又瞬间释然,这世间事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大结局!
一人一鱼能相逢在鳄嘴峡,还有这么段美好回忆那已经是三生有幸,既然缘分已尽,那又何必再强求?
经历过金雾涟身死之事后,许洛不自觉心性都变得豁达许多,想想以前诸多偏激之处自己都不由得有些汗颜。
这世上所有事情,从来就不会只顺遂某个人的心意而发展。
势不可倚尽、福不可享尽,不要太急、不要太满,这本就是万事万物运行最基本,也是最大的道理!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许洛脑海中所有感应也越来越清晰。
奔在最前面的应该是大黑、后面还有道熟悉气息,应该是任洗剑,再后面就是他最牵挂的两道熟悉气息。
许洛脸上又不可抑制的浮出一抹快活笑意,这种关心的人朝自己狂奔而来的感觉,真好!
“呜、呜……”
耳边终于响起大黑熟悉的呜咽声。
许洛反手一把便将疾扑过来的大黑抱在怀里,然后使劲在它大头上揉捏着。
大黑满眼的委屈不满又迅速化作欢喜愉悦神情。
许洛一边抚摸它大头,一边朝着上方爽朗大笑出声。
“前辈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任洗剑满脸感慨的自半空落下,定定看着他半晌终于露出习以为常的愁苦神色。
“还撑不撑得住,行不行?”
许洛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撑不住也得撑,男人哪里能说不行!”
同样的回答落入耳中,一老一少顿时齐齐愣住。
明明才过去没多长时间,可想到上次说起同样的的话那凶险时刻,几乎恍如隔世。
两人对视片刻,又齐齐摇头失笑。
这时一道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娇躯狠狠撞入许洛怀里,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死死抱着他便再也不肯放手。
许洛都不用看就知道,只有寄奴这小妮子才会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事情。
他以为自己心性冷漠轻易不会动情,可这会儿却不由自主的双目微红。
手掌抬起几下,却又怕惊动正挤在怀中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无奈放下,直到胸前衣裳已经被眼泪打湿,许洛才无奈苦笑着轻抚她青丝。
“好了,我身体还有伤,再哭下去我就好不了。”
寄奴一听这话立即担忧抬起头,将他全身上下都轻抚一遍,一边抽泣着抱怨出声。
“下次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许洛连忙点头伸手制止她小手乱摸,要摸也不是这时候,没看还有外人在么。
这时候,密密麻麻芦苇荡如同波浪般笔直分开,狂猛气机将无数芦苇纷纷抛飞。
自家青牛大车的气息,许洛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
可当看到坐在车厢前梨花带雨的娇俏身影,他下意识神情古怪打量着,还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任洗剑。
咋地,做灯泡有瘾,活这么大岁数都不懂点人情世故……
在许洛好像要杀人般的眼神中,任洗剑终于明白了什么摇头失笑。
他朝着许洛摆摆手,又重新朝着来时道路疾奔,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不是也忘记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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