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老汉看着站在那里,满脸惊疑不定的李裱匠,心里暗叹一声,还是开口劝慰道。
“老伙计,咱们这么多年交情,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刚才那头诡怪在我们追踪下,确实就在李府中消失不见, 想来,你也不愿有这么头诡怪跟你朝夕相处吧?”
“真的有诡怪?”
李裱匠脸色陡变,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求助般看了眼站在屋檐上的丁戈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丁戈脸色变幻不定,看着下方几人眼中坚定神情,再想到刚才许洛掌下留情之恩,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长枪重新负在身后, 悄然退至李裱匠身后。
许洛心里暗松一口气, 虽然真正厮杀一场,他有信心最后站着的肯定是自己。
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冤枉仗能不打,自然不打为好。
他朝着身边严高几人点点头,然后便捡起木拐,重新变回那个人兽无害的清秀少年。
严高实在是没忍不住,指指他双腿。
“小洛,你这……”
许洛腼腆一笑:“哦,这腿是老毛病了,现在修为高深些便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平日里还是得靠这木拐。”
他说得有些含糊,严高也没在意,他带着人迫不及待的冲进李府中,仔细搜查起来。
许洛朝着默默盯着自己的丁戈点点头,然后才坐回车辕,笔直朝上次来过一回的库房里驶去。
李裱匠身形下意识一动,可看了眼身后没有丝毫动静的丁戈,又生生停住。
库房里铁将军把门, 许洛也懒得再等人来开,刚想抽出柴刀斩下去,可想到它刚还偷偷摸摸捅了自己一下,心里暗骂一声,将柴刀如丢垃圾般丢进车厢里。
马上车厢里一只小手就递出驱邪司配发的长刀,许洛一手接过,一刀斩了下去。
咣当,大门被许洛一把推开,车厢里大黑重新钻出来,在库房里到处转悠。
可仅仅片刻后,许洛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大黑在这里竟然没有发现诡怪的气息。
以大黑的嗅觉神通,只要闻过一次味道,短时间内那诡怪绝对没办法逃脱。
难道,那东西真得不在这里?
许洛还不放心,漆黑瞳孔中符文闪烁,腥红目光再次在库房里仔细打量一圈,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许洛好似想到什么, 自库房里猛的冲出来,将一个正战战兢兢站在门外的少年吓一大跳。
“你们平日里那些雨伞都是在哪里制作的?”
许洛认出少年正是李裱匠其中一个徒弟, 这时也顾不得客气, 直接厉声问道。
少年明显被刚才院子上方的大战给吓坏了,还没有回过神,他嘴唇张合几下,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
“回……大人,在……后……”
他一着急,就更说不出来,索性将手指往后院方向连点。
许洛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躁,脸色一缓,伸手在他后脑轻拂,少年眼神一滞,遂即就软倒在地昏睡过去。
大悲伤神,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
青牛大车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撞入后院中。
可让许洛奇怪的是,那位刚才还吓得浑身发抖的李裱匠竟然也在这里,正在跟那些惊慌失措的少年们交待着什么。
许洛没有理他,朝四周打量一眼。
偌大院子里,全是两人合抱的瓷缸,还有就是一排排用来晾晒的高大木架。
许洛没有坐车,拄着双拐顺着木架与瓷缸的间隙中走着,速度不快。
大黑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黑光,环绕在他轻飘无力的双腿四周,每经过一个瓷缸,黑光总会停顿一下。
可直到一排排木架全部走完,包括那些还倒挂在架子上,没有全部完成的雨伞,都被大黑仔细嗅过,可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这时,严高矮小身形落在屋檐上,朝看过来的许洛严肃摇摇头。
许洛神情逐渐变得有些阴冷,他抬头看着那些悬挂在半空的伞骨。
微风吹来,伞骨互相碰撞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响声,阳光透过伞骨照在他脸上,将脸色映衬得阴晴不定。
好半晌后,许洛才收拾好心绪,将视线放在一旁忐忑不安的李府众人身上。
“李府可还有什么地方有雨伞存放,或者你们平日所有雨具都放在什么地方?”
众学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全落在最前面的主心骨李裱匠身上。
李裱匠定定神嘴唇蠕动几下,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好似个隐形人一般的丁戈,仿佛在他身上一下子找回勇气般强笑出声。
“不知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搜寻诡怪么,怎么和雨伞扯上了关系?”
许洛懒得跟他解释,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盯在他身后的丁戈身上,语气冷得跟冰渣子似的。
“我再说一遍,将你们李府所有雨具全部找出来,我给你们十息时间!”
一直低着头的丁戈,这时终于抬起头看向许洛。
可见到许洛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坚定表情,他眼神微眯,随后冷声说道。
“听他的!”
这话一出,李裱匠也只能无奈挥手示意照办,身后的少年们立即一窝蜂般散开。
还不到五息时间,少年们又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怀里或多或少的抱着一两把雨伞。
几人看都不敢看许洛,将雨伞小心放在他面前,又赶紧跑回李裱匠身后,生怕被吃了似的。
许洛心神一动,一道黑光在身前雨伞堆上盘旋一阵,然后又窜回他脚边。
大黑一现,丁戈就瞬间抬头,目光冷漠的看了许洛一眼,见许洛看都没看他,片刻后又将注意力放在李裱匠身上。
李裱匠虽然看不到黑光,可此刻脸上神情却格外有趣,他眼神一直盯着那一把把放下的雨伞,似乎生怕错过了一把。
直到所有学徒都尽数回来,他才松了口气般将头撇向身后的徒弟们,小声安慰着。
“李作匠,你确定没有了?”
一直没怎么敢看他的李裱匠,浑身猛得一颤,连身体都没转回来,就已经飞快回答。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全在这里!”
可他终究不是修行人,他自以为的掩饰之举,在许洛等人看来,不过是掩藏耳盗铃罢了。
这回,就连丁戈都不由得疑惑看他一眼。
许洛都快以为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可眼角余光一扫李裱匠刚才那古怪作态,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可没想到李裱匠的反应之大,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许洛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转头看向严高几人。
“再去这位李裱匠平日最喜欢呆的地方,好生搜寻一番,想必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话音未落,李裱匠整个人如同被人抽掉骨头一般,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
幸好小成子几个徒弟正藏在身后,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住,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位绝对心里有鬼!
丁戈神色一肃,昂首看向许洛。
“李府任意地方皆可任由搜查,但人你们绝不能动!”
许洛不屑的轻笑出声。
“没人想要动你们御兵司的人,驱邪司也只会按大燕律法行事罢了。”
顿了下,他又朝着严高说道:“多注意书房、卧室这些地方,看有没有暗室地道之类。”
严高点点头,朝黄辰尉其他人互视一眼,便朝着刚才搜过一遍的书房走去。
丁戈眼神变幻,逐渐变得冰冷无比。
可许洛拄拐的瘦削身形,总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他身前。
看似背对着这边,可丁戈却莫名有种直觉,许洛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要他一动手,迎来的必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想了想,丁戈负在身后长枪上的手指动了动,一缕弱不可察觉的血气悄然顺着长枪融入了地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把扶住身躯还在不停颤抖的李裱匠。
“放心,只要跟你没关系,那就没人能将事情栽到你身上!”
听到这明目张胆的提醒,许洛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不停盯着那进入屋子搜查的严高几人。
而片刻后,一声压抑欢呼就从李裱匠的书房里传出。
严高举着一把几乎跟他差不多高的灰色油纸伞,满脸欣喜的跑到许洛跟前。
“这老小子果然不老实,这雨伞是藏在书房暗阁中的,他竟然用了凡俗机关来设置暗阁,难怪第一回竟然没被搜出来。”
许洛灵识第一时间就触及到雨伞,可却还是没有发现一丝半点阴煞气息。
他疑惑皱起眉头,按李裱匠的表现来看,这把雨伞肯定是有问题,可为什么明明就摆在眼前,却还是发现不了半点端倪?
究竟还有哪个地方,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
“诸位,你们搜寻这么久,可有结果?”
驱邪司几人的异常,自然没能瞒过境界还高过他们的丁戈。
若是当场查出问题,他可能还不好出声,可现在驱邪司却偏偏什么问题都没能查到,他的口气自然就愈发冷漠。
乐极悲生,严高本就心里不痛快,闻言一蹦三尺高,张嘴就欲怒斥回去。
可许洛眼疾手快,一把就按在他肩膀上。
“老严别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我们要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将那头诡怪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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