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漆黑如墨的莲子,突兀自山桑脑门处浮现。
旁边正欲趁机出手的许洛,眼中闪过惊疑神色,这竟然是另外一颗黑莲子。
不对、不对,这颗竟比寄奴相存共生的那颗,还要大上两圈,就像这颗才是真正的莲子本体般。
而莲子一现,满脸狰狞之色的山桑,就好像精气神一下子全部被其抽走。
高大身躯如同萎缩一般,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头上刚刚还是丝丝不乱的黑发,呈现出花白之色,光滑面容上,如同干枯的老桔子皮,沟壑纵横。
就在这时,被山桑生生逼出体外,还透着不甘意味的巨大莲子,黑色光华猛得大作。
高空上那层若隐若现的黑网,如同下方有个巨大旋涡在吸引一般,直接揉作一团被莲子一口吞下。
莲子猛得剧烈膨胀起来,呼吸间宛如一座小山峰般,死死压在山桑脑门上。
刚刚清醒过来的山桑,眼神又开始变幻。
趁着最后一丝清明之际,他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看着正紧张盯着自己的寄奴,他凄惨一笑。
“孩子,阿爸对不住你,当年没能照顾好你娘,现在也没能照看好你……
对不起……”
许洛心里暗叹一口气。
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当事人都已死完,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但从山桑对莫家的狠辣作为来看,只怕寄奴的娘亲早已不在人世。
此时腿上传来的剧痛在提醒着,跟枉生竹合体的时间快要到了!
许洛强忍剧痛,一根粗大的竹鞭如同蟒蛇般突兀射出,笔直刺向巨大莲子。
这个老对手稍有动静,莲子立时察觉到巨大的威胁,体表的黑光形成一道道狰狞巨蟒,跟青色竹根死死纠缠在一起。
许洛心里冷笑,莲子这般动作只怕正合枉生竹之意,这二货现在消耗极大,现在正急需补充。
果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黑蟒体型比竹根大上好几倍,而且数量还要多出好多。
可片刻之后,一条条黑蟒体形肉眼可见的缩小。
最后竹根仿佛吃饱喝足般,终于露出狰狞獠牙,略微有些虚胖的竹根,朝着攀附在身体上几条小不点黑蟒轻轻一抖。
每一道竹节上,凭空生出无数纤细根须,如血蛭般死死缠在黑蟒身上。
竹须前梢如蛇头般高高扬起,陡然化作青色流光,刺向被黑气重重包裹的莲子。
黑气顿时如山呼海啸般旋转起来,巨大的力道,撕扯得竹根七扭八歪。
可枉生竹天生就是这些诡怪邪物、阴煞浊气的克星,一边努力朝着莲子本体靠近,一边吸纳身周黑气。
两者一下子有些僵持起来。
借助这难得的良机,山桑望向头上巨大莲子,眼神有些不舍,可更多的还是痛恨、屈辱,最后尽数化作一片决然。
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短刀,然后毫不犹豫的插进自己胸膛。
还在上面拼死抵抗的莲子,通体一颤,然后黑气声势立即消散几分。
山桑突然面色惨白的,朝着正在全力御使枉生竹的许洛笑了笑,嘴唇无声张合。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可不知为何,许洛却是偏偏听得一清二楚。
“照顾好寄奴!我有些已经用不上的小东西,全存放在大燕银庄,凭证就是我身上的桑字玉牌。”
不待许洛回应,山桑便视线偏转到寄奴身上。
此时,哪怕是天塌下来、瞬间世间末日,这个男人眼里好像也再容不下其他。
看着眼前这娇俏小娘,他眼神迷离中,依稀有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闪过。
好像女儿奴一般年轻健壮山蛮,如同捧着最心爱珍宝,将冰雕玉琢般的女娃轻轻放上宽厚肩膀。
有两夫妻为了更好的融入燕人生活,在松烛下耐心一字一字学着官话,旁边的女娃儿也跟着读得摇头晃脑。
有山蛮背着巨大包裹,不舍得在树屋外站了半宿,最后还是迎着朝阳走出环间山。
也有做文士打扮的山蛮,发疯一般在树屋下寻找着什么,可惜以往热闹非凡的树屋,此时早已人去楼空,彻底破败下来……
所有的一切、一切,最后全数化成一幕。
一个面孔与寄奴有着五六分相似的成熟妇人,满身是血躺在他怀中,那时的莫府还不败破,满眼的金碧辉煌、奢华侈靡。
可山桑眼中只有那个死在自己族人手中的女人,耳中回响着声嘶力竭的哭喊。
“阿桑,对不起!快走,带着寄奴离族人们远远的……走……”
没人知道,自从那天起,那个天资横溢的象玛族天才,就已经彻底死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为了妻女报仇,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
他接受了那个日夜在心里蛊惑的声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便将所有血肉,一片片种在自己养育一辈子的黑色莲子下……
此时,枉生竹无数根须已经将莲子紧紧缠住,这诡怪已经是厉级诡物。
若是没有山桑最后的配合,就算把许洛这个湊数的一块加上,只怕也没办法,将它弄得如此狼狈。
大局已定,许洛看向山桑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人明显不能算是好人,可在生命最后关头,他竟然能放弃最后生还的希望。
他可能看不到枉生竹,但肯定能感觉到枉生竹到底有多么凶残。
若是被它吞噬掉与他同生共存的黑莲子,也意味着山桑必是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得入。
看着山桑望向寄奴那无比期盼的眼神,许洛最终还是松开了死死攥住的寄奴。
寄奴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山桑的身边。
她看着那张有些陌生,却又仿佛早已刻在心底的面孔,小手抬起,想摸却又不敢。
山桑眼中闪过一丝满足,却没有和那些反派临死前一般,有无穷精力废话。
随着枉生竹对莲子精气的抽取,他衰老程度在迅速加快,身体更是无法动弹分毫,连想要开口说话,都已经做不到。
他只能用逐渐黯淡的眼神,看着寄奴,就像要把她这个样子,全部刻在心尖尖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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