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都城,阳翟。
夕阳泛起的余晖,正将西城门楼染上一片霞光。
一行整齐的军旅,正从城外,凯旋而来。
当先,数十骑的马队,迎风招飐的旗上,绣着大大的“韩”字。
马队显然受到了指令,约住马匹慢行,以保持和身后步卒同样的步伐,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旅。
聚集在街市两旁欢迎的人们,以及敞开门板的店铺,不用担心撒过水的黄土街上,马蹄过后腾起的尘土。
路人甲赞叹道:
“看样子,横阳君的队伍,又打胜仗了,准是又夺回了城池。”
路人乙:“听说是伊阙和洛邑两城,咱们的队伍一到,马上就改旗易帜归韩了。”
随即,又不屑地道:“什么横阳君,你念的是老黄历了,人家现在是新的韩王了。”
路人甲:“啧啧,这年头,当个王可真容易,恒惠王那么多公子,怎么就轮到这韩成了呢?”
路人丙:“这可要多亏了那个司徒张良,要不是张良在楚国的项梁面前保举,又借了兵回来,咱这韩国,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复国呢?”
路人丁:“可不是,韩王可真应该感谢张良一家,他祖父和父亲,五代相韩,如今又佐其复国,真是忠臣啊!”
路人戍:“听说,张良年轻的时候,长得像个美人似的。”
路人己:“你可真是棒槌,还年轻的时候,人家现在就很年轻,你看,韩王身后骑马的,白袍白甲的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良。”
人群中,顿时一阵赞叹声,周遭的妇女们惊呼道:
“哇喔,真的哎,简直比咱们女子都漂亮,天底下竟有如此美男子!”
“是呐,你看人家那皮肤,那叫一个白啊,羡煞我了。”
张良骑在马上,紧随在韩王成的身后,耳边不时传来这样的赞美声,不觉暗自发笑。
这些市井之人,关注的往往是人的容貌。
现在的张良,可没心情顾及这些。
回到韩地已经两个月了,十几年来,张良都没像现在这么忙。
两个月前,做为义军领袖的项梁,在薛地召集各路义军将领共商大事。
参加会议的居巢人范增,好奇计,以陈胜失败在于“不立楚后而自立”为由,并引用楚南公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劝项梁立楚王的后代为王。
项梁找到楚怀王的孙子熊心,拥立为楚怀王。
至此,北有燕、赵,东有齐、魏,南有楚,皆已复国,只有韩国还无国君。
于是,张良找到了他的好朋友项伯,代为引荐,拜见项梁。
项梁一见张良,顿时离座,致谢道:
“幸会、幸会,子房君当年博浪沙铁锥一掷,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任侠之举,梁钦佩之至。”
“从弟项伯曾杀人,逃在下邳,又为子房君藏匿,得以保命,实为项家恩人。”
“今日一见,实昧三生!”
张良还礼道:“岂敢岂敢,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待宾主坐定,张良开门见山道:
“武信君此次拥立了楚怀王,大慰民心,从此西向抗秦,师出有名了。”
“目今,反秦势力并起,五国都已拥立君王,唯韩国无君,武信君是否希望未来的韩国,成为反秦同盟的力量呢?”
项梁赞同道:“如此甚好,不知子房有何见教?”
张良趁机道:“武信君何不在韩公子中,择一贤者,立为韩王,这样也可以为党羽。”
项梁首肯道:“子房家世代相韩,可知韩公子中,谁为贤者?”
张良道:“横阳君韩成最为贤能,可以立为王。”
项梁慨然道:“就依子房君所言,本部加拨三千兵马,子房为韩司徒,回韩地立韩王。”
就这样,张良带领三千兵马,回到韩地,找到公子韩成,立为韩王,韩国就此复国。
这是张良一直以来的理想。
张良是典型的官三代,有个极为炫目的出身。
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宰相。
但,长大后的张良又很不走运。
其父张平去世十多年后的公元前230年,秦灭韩。
当时的张良还年轻,没到可以在朝廷任职的年龄,本来想继任祖辈之志的他,只能眼看理想破灭。
但张良不甘心,他遣散了私家仆从三百人,弟弟死后也不办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反秦事业,征求刺客刺秦,志在为韩国报仇。
张良加入到儒家,苦学经典,又被号称“圯上老人”,隐身岩穴的仙士黄石公,授以《太公兵法》。
之后,做任侠,与淮阳的仓海君,共同制定谋杀行动计划。
张良找到一个大力士,打制一个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在咸阳及驰道沿途安排眼线,打探始皇出巡行踪。
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在始皇第二次东巡的路上,张良与大力士,埋伏在阳武县的必经之地——博浪沙。
张良指挥大力士向始皇的銮驾击去。
由于始皇对刺杀早有防范,大铁锥击中的只是副车,始皇幸免于难。这是始皇遭受的最惊险的一次刺杀。
始皇十分震怒,下令全国缉捕。
张良隐姓埋名,得以逍遥法外。
直到此时,天下大乱,才得到复国的机会。
两个月来,张良带领兵马,西略韩地,夺得十几座城邑,但因兵少,城池的守卫问题,让张良异常苦恼。
为此,张良向韩王成建议,广征兵卒,壮大军力,但未被完全采纳。
韩王成的理由是,秦的暴政,是秦之所以被天下反抗的原因,作为新任韩王,应该举善罚恶,抚恤百姓,省刑薄税,取悦民心。
而韩地的百姓,历来好为商贾,不喜军旅之事,若要强征兵卒,恐招致反对。
更何况,韩地近二十年来,多无战事,民众已经乐于享受这种无兵无战的生活。
经过张良历陈,反复晓以利害,最终发布了征兵令,勉强凑齐了三万人。
十几座城池,每城分不到两千,这样的军力,一旦面临秦军的攻击,任凭张良有《太公兵法》,恐怕也难以守住所有城池。
无奈,张良又向韩王成建议,集中兵力,守住几个重点城池。
国都阳翟,又是中原地区最大的贸易城市,这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次是宜阳。虽为韩的旧都,但张良真正看重的是那里的战略价值。铁匠铺林立,发达的冶铁业和附近的铁矿,是诸侯们垂涎的资源重地。
只要守住了这两座城池,韩国的经济命脉和战略资源,就可以控制住。
至于其他城池,韩军只能尽力坚守。
好在还有强大的楚军做后盾,随时可以请求援助。
以张良与项家的交情,韩国一旦有难,楚军定当出动增援。
虽然,项梁在定陶之战中,不幸战死,但很快,项梁的侄子项羽就重整了军旅。
加上,令张良心心念念的,在留地偶遇的那个刘邦,似乎很不简单……
张良正信马由缰地想着,已经来到了王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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