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头会的气氛因为陈云甫这第一把火烧的稍有些凝重。
所有御史全部都心中发冷,面露戚戚之色,唯独那左副都御史杨靖却是两眼冒光。
“江西赣州的情况,只是个例吗?依本官看,恐怕不是这样吧。”
陈云甫虎视一圈,沉声道:“在我大明一十二省、四百三十七个府州,还有多少类似于张宏君这样的懒官、烂官,为什么会有张宏君这样的官员存在,依本官看,这就是咱们都察院的失职、严重失职!”
“各省道监察御史不在各自该待的省道待着,一窝蜂的往京城跑,跑什么?有什么好跑的?是金陵酒楼的饭菜香,还是金陵的戏子唱歌好听,亦或者,金陵的婊子睡起来更舒服!”
好嘛,这位新上任的左都御史说话也太低俗了吧。
低俗吗?确实低俗。
可低俗有低俗的好处,起码低俗,能骂到人心里去。
浮词藻句不是他陈云甫吹,他比谁说的都好,写的都漂亮,前世干的就是这笔杆子工作。
可那顶什么用啊。
官僚主义要是靠那些个不痛不痒的文雅批评能骂醒,那就不叫官僚主义了。
“以前都察院是个什么样,本官管不到,现在本官来了,本官既然做了这左都御史的位子,都察院还真得好好管一管,再不管,天下的老百姓就该骂娘了,骂谁的娘,骂我陈云甫这个左都御史的娘!”
大案被陈云甫拍的震天响,带着所有御史的脑袋再次低下三分。
喝口茶润润喉咙,顺了心气的陈云甫长长呼出一口,声音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打今天开始,各省道监察御史不允许留京,全部回到各自该待的岗位上去,同时,在京的御史包括本官在内。
并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御史、左右副佥御史共七人,每人每年都要挑一到两个省进行下沉都察,本官亲领直隶各府和浙江。
右都御史张紞因为兼着辽东经略,所以他只负责辽东。
左副都御史杨靖。”
“下官在。”
“你负责山东以及北平。”
“是。”
“右副都御史申迟瑞。”
“下官在。”
“你负责江西和福建。”
“是。”
“左佥御史负责两广。”
“右佥御史负责河南、湖广”
“左副佥御史负责山西、陕西。”
“右副佥御史负责四川、云南。”
如此,大明一十二省并直隶、北平就算是全部都有了负责人。
“每年自三月始,各位就离京去实地都察,若是查出来地方有不法之事而地方省道监察御史隐瞒不报的,地方监察御史就地免职,锁拿回京按枉法论罪。
等第二年,各位的都察省份轮换,若是接替去都察的发现上一年有遗留案件而未纠办的,那就责任倒查。
如杨御史今年负责山东和北平,第二年由申御史负责山东和北平,申御史发现当地有上一年的诉官弹劾之案件而杨御史未办的话,那么杨御史就要负这个责。
不要想着官官相护,哪怕是你们在职期间十年互相遮掩什么都没查出来,换了一批新御史,他们查出来了,你们也跑不掉,这个责任终身制!”
这一刻,一众御史的脑袋都恨不得埋进地里去。
汗珠子像下雨一般,不停的砸在地上。
“第二件事.....”
陈云甫继续往下说,可扫到面前一群头都抬不起来的御史,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意点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御史。
“报上名号来。”
“下、下官河南监察御史吴凤全。”
“本官刚才说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给本官复述一遍。”
吴凤全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哆里哆嗦的说道。
“都、都御史说、说我们各省、省的监察御史各回地方,还说在京的御、御史们每年要亲临地方实地都察......”
听到这吴凤全能背出来,陈云甫这才算顺了口心气,冲那尹子钊说道。
“给每位御史准一道空白奏本和一杆笔。”
“接下来本官说的事,你们给我全部记下来,不准忘。”
强调了一番纪律之后,陈云甫才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第二件事,从今天开始,本官不管你们之前是跟地方的官员关系好、还是跟京城六部、五寺的官员关系好,通通不好用了。
本官会向陛下、向太子爷请敕令,自今日始,都察院只许在公务上和刑部、大理寺有联络,除三法司,都察院做的任何事、收到的任何弹劾奏疏、每一起案件的卷宗,都必须由照磨所严加看管,你们拿要登记好,拿到哪、用多久要记清楚,本官会让照磨所去追、去问。
如果说谁拿的奏疏对不上,地方弹劾的奏疏还没等入文渊阁之前,风就露了出去,谁拿的、谁过的手,一律就地革职查办,本官告诫各位一句,本官撤职不分大小、陛下和太子爷的刀,杀头也不分大小!”
众人下笔飞快,哪怕已是汗遮了眼,此刻也不敢漏记一个字。
“第三件事,六科给事中的言官从今天开始,将完全由咱们都察院选调派遣,不再同属六部管辖,这件事,本官会向太子爷请谕。
日后再往六部、五寺派驻监察官员,不准派一个,派就派三个,别说人手不够,人手不够咱就扩招,那么多刀笔吏,考不出几个懂行的吗。
六部五寺有任何问题,不允许瞒报更不允许装瞎,另外,本官不管你们之前和哪个朝廷大员关系好、和哪个亲王、国公关系好,你们收到的弹劾奏疏必须要过本官的手,别跟本官玩什么突然袭击,拿到朝会上就开火。
我都察院,绝不允许做党争的利剑!我都察院,更不是谁谁谁的个人喉舌,谁要敢做这样的事,你今天朝会上弹劾完,本官保证你没法穿着官袍下朝!”
说完这三件事,陈云甫复又厉喝一声。
“都听清楚了吗!”
“下官等谨记于心。”
众皆起身,簌簌发抖。
“去吧。”
陈云甫挥手,却又叫住了左副都御史杨靖。
“杨御史留一下。”
后者停住脚步,有些许困惑。
“都御史有何示下?”
“坐。”
这一刻的陈云甫又笑了出来,示意杨靖坐下,言道。
“刚才本官训事,众皆惊悚不安,独杨御史你兴奋不已,何然?”
杨靖拱手,激动道。
“下官自入都察院以来,便觉都察院积病日久,弊政冗政甚多,只是苦于之前詹少保不愿处置,如今碰到都御史您,只觉拨云见日,故而兴奋。”
“唉。”
陈云甫叹了口气:“治国先治官,都察院自身若是都不清正,又何谈天下官员清正呢,任重道远,我等都当勉励之啊。”
治国先治官,新政的第一步,就要从改变都察院的工作作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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