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换口帮东棚屋里,张仔七趴在床板上,嘴里不住的哼哼唧唧,八九人挤在他身旁,都是和吴青一样的换口帮小喽啰。

    其中就有豁牙仔,豁牙仔安慰他道,

    “往好了想嘛,总算不是阿爷执行的家法,上次老十六不也是跑出去耍?腿都被阿爷打折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混。”

    “是啊,三哥,四哥打起人来也好狠的,你算好运啦。”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

    张仔七勉强抬起头往前看去,好似要透过门帘布,看到对面西棚屋里躺着的二哥,三哥还有四哥。

    “呀~呀~”

    激烈的叫床声从帮主王阿贵住的北屋传了过来。

    张仔七垂下了头,问豁牙仔,

    “你晓得魏恩亭住的旅馆在哪吗?”

    …………

    和张仔七分头后的吴青并不知道,张仔七一回了社屋,因为帮他而在外待了一天的缘故,挨了顿好打。更不知道,张仔七哪怕挨了顿打,都没忘了吴青拜托他的事。

    细雨中,一路小跑回来的吴青从太平街拐进八尺巷,巷口的书摊已经收了。

    许是今天黑得突然,巷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光。显得极有灯火味。

    快到家门口,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从背后撞上了吴青,他下意识扭身,要去扣那人的手腕,突然听见“欸~”一声娇呼。

    是个女人,且与撞上吴青后便失力地向后跌去。

    吴青本要去扣对方手腕的手顺势拉住女人下意识伸出的右手,将其拉正。

    女人左手一把敞开的红色油布大伞落在泥水中,朝上接雨珠。红伞,柄粗杆长。

    吴青一眼看去。

    女人面容清秀,看年龄不过十八左右,但却盘着头发,妇人的发型。她惊魂未定地朝吴青道歉,

    “真对不起,实在雨夜里匆忙。”

    边说着,边将落在地上的红色油布伞捡起。

    “没事。”

    吴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往家门快步走去。

    只是个意外,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女人便也小步跑到了吴青家隔壁的屋门前,掏出钥匙。

    居然还是邻墙。

    吴青诧异了一下,推开自家未锁的屋门进去,发现屋内不止三叔一人,还有老罗。

    老罗,四十许岁,体格精瘦,模样和气。吴老三的好友,骨伤跌打郎中,很认识些江湖人。

    原主能在隆信镖局作学徒,便是老罗作的荐头。

    “三叔,罗叔。”吴青打了声招呼。

    既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原主的亲人,吴青便打算暂时就假装一下原主。省得麻烦。

    老罗坐在凳子上,长衫下摆被二郎腿拱起,一顶黑色圆顶礼帽放桌上,他上下打量着吴青,笑道,

    “阿青,你三叔还说你在镖局一个月,什么都没学到,哪里啊,都会主动招呼人了……”

    吴老三撇撇嘴,

    “这算什么本事?光会瞎跑,说出去要叫人发笑的。”

    “欸,不是这么说的,长进一寸算一寸……不过你三叔说的也对,可别再瞎跑了。”

    老罗转向吴青接着道,

    “本就乱,又说是那谁丢了把剑,全余江的帮社都在帮着找,打锣的,他们能干好事嘛?你罗叔今天接了不少伤患,就是他们打的,你在外瞎跑,小心撞上他们。不少武师也都被打伤了,刘西平知不知,被人打断了手腕啊。咦,阿青你脸色怎么怪怪的?”

    “有吗?”吴青眨了眨眼睛,露齿笑道,“没有吧?”

    “总之你小心啊。”

    老罗说罢从椅子上站起,拍拍裤腿,拿起桌上礼帽,

    “看一眼就成,也挺晚了,我先回了。”

    吴老三出言挽留,

    “再坐会?下着雨啊。”

    老罗扬了扬手中的伞,

    “洋伞,严实着呢。”

    “那行,阿青,送送你罗叔。”

    吴青从屋门旁拿起一个斗笠,戴在头上,与老罗一起出了门,快到巷子口时,老罗问了句,

    “那你今日起就不是镖师了吧?”

    “早上起就不是了,镖局歇业了嘛。”

    “嗯,有好差使,罗叔替你留意,你回吧。”

    不知怎地,吴青看老罗离去的背影有些匆忙。

    回屋前,吴青瞟了眼隔壁的门窗。

    好像没点蜡烛,一点光亮都无。

    他没在意,推门回了屋。

    三叔吴老三在灶台前嘿嘿地笑,黝黑的脸庞皱成了核桃,

    “猜猜三叔今买了哪样?”

    “哪样?”

    “大棒骨哇。”

    吴老三将锅盖提了起来,一股肉香味扑面而来。

    锅内炖着骨头汤,十字架上蒸着一盆饭。

    “哇,喷香个。”

    正在用毛巾擦去雨水的吴青也适时地对着没多少肉的骨头发出一个惊喜的夸张叫声,仿佛他就是原主。

    “香吧,炖了两个钟头,刚才老罗来,我都没敢开锅,嘿嘿。”

    吴老三拿出木饭盆,递给吴青,让他放桌子上去,自己则在盛汤。

    将骨头上煮得软烂的肉丝用筷子剔下,装碗里,骨头留着,接着炖汤。

    吃着吃着,吴老三忽然叹了口气,

    “你怎就不肯接我剃头挑子呢,多好的活啊。我年轻时就是接了我叔公的班,又继了这间屋子,也就是你婶子死得早,要不然我现在日子指不定多舒坦呢。”

    吴青低头喝汤不语。是原主不愿接的剃头挑子嘛。当然他也不愿意。

    许是门缝里吹进的风水汽太足,方桌上的蜡烛扑闪了下,灭了,吴老三摸黑取来火柴盒,一连划了三根,才点上蜡烛,吴老三心痛的够呛,语气都坏了不少,

    “你说镖师有什么好?也就是隆信镖局倒了,要不然你现在说不准就被带到哪去了,这兵荒马乱的。你看隔壁刘利生,干信客的,出去一趟就是个把月,他媳妇整日地忧心。”

    “谁?”

    吴青猛抬头。

    吴老三诧异于吴青的反应,好一会才说,

    “我们隔壁那刘利生啊,人蛮善的,你来的日子短,许没见过,怎了?”

    吴青收敛住表情,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刚回来时,隔壁一拿油布伞的妇女撞了我一下,把她自己撞翻了。刘利生媳妇?”

    “红色油布伞?那就是了。怎么还把她自己撞翻了?女人啊,就是身子软,哈哈哈。”

    吴青附和地笑了笑,左手在桌下摸了摸裤袋,里面装着一个铃身塞满纸条,名叫“解脱胜”的执铃。

    同时脑海中浮现出“解脱胜”执铃给出的任务二:

    杀死刘利生,获得浮身血。

    居然是邻居,好巧不是?

    吴青低头喝汤的笑脸转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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