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笑问:“哦?是这样嘛?”

    释空脸上显露出心虚的神色,嘴上却依旧硬得很:“一根头发而已!你总不能把一根头发当成什么青云寺拐卖妇女的罪证吧?”

    常歌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粥。忽然间他又问:“听说青云寺还经营盐、茶生意?”

    释空怒道:“你是听谁说的?栽赃污蔑!天下谁人不知,盐、茶两项乃官府专营。青云寺是皇家寺院,怎么可能干不遵法纪的事?”

    常歌道:“长江两岸的私盐、私茶贩子多了去了,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嘛。不过我相信大师所说,皇家寺院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饭罢,释空命人给常歌、纪纲准备了卧房。随后释空回到禅房。

    青云寺首座慧云进了禅房,释空正反甩了他两个耳光,怒问:“常屠夫在斋厅吃饭,竟然从白粥里吃出了一根女人的头发!怎么回事?”

    慧云惊讶道:“竟有这事?火头房的人懒散的很,这些日子那批俏货进了寺,他们干脆让俏货替他们干伙房里的营生。想来是哪个俏货不小心把头发掉在米缸里的。今晚伙房熬粥,一时大意把头发弄粥里去了。”

    释空怒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对了,那批俏货你安置到哪里了?”

    慧云道:“已经送下了山,安置在福源山庄里。”

    福源山庄是释空所建的一座偌大外宅。

    释空道:“幸亏常歌借的是林藩台的亲兵。林藩台及时派人告知了我这件事。若他借的是成都卫傅让那个憨货手底下的兵,恐怕现在咱们已经身陷囹圄了!”

    释空所说的傅让乃是傅友德的第三子。洪武四年,傅友德平定四川班师回京,他的儿子傅让留在了成都,担任成都卫指挥使一职。成都卫是受前军都督府和兵部节制的卫所军,不属于藩王府护军系统。

    慧云道:“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让常屠夫闻着味道找到了咱青云寺。”

    释空恶狠狠的说:“横竖他没有拿到实证,奈何咱们不得。”

    慧云建议:“大师,咱们还是及早把那批俏货和私盐、私茶运往外省吧!”

    释空摇头:“不成。怎么也得先把常屠夫这尊瘟神送走再说。”

    常歌的卧房。

    纪纲来给常歌送洗脚水。常歌给他使了个眼色。纪纲会意,来到门口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回到卧房里。

    纪纲道:“镇抚使,释空还敢说青云寺是清白的!要是清白怎么会在粥里吃出女人的头发?”

    常歌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女人的头发?”

    说完常歌从自己头上扯下了一根头发。大明开国后定下规矩,成年男子一律梳发鬓,外罩网巾。男人的头发比不女人的短多少。

    纪纲惊讶:“那根头发是镇抚使您自己的?您为何要这么做?”

    常歌回答了八个字:“故布疑阵,敲山震虎。”

    纪纲又问:“镇抚使,您不是说咱们要潜伏在暗处么?住到青云寺这虎狼穴,又成了敌暗我明了!”

    常歌又答:“小子,你记住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要因时而动!四川的布政使都跟释空搅合在了一起,咱们就算待在暗处又有何用?为今之计只能深入虎穴。”

    纪纲道:“明白了镇抚使。对了,林茂才那厮身为朝廷派驻四川的文官之首,竟和妖僧勾结。咱们这回可不能轻饶他!”

    常歌道:“是啊!我这一回也是轻信人了!没想到朝廷的从二品大员都被释空拉下了水。其实我该去借傅让的卫所军弟兄的。不过我怕调用卫所军会授人以柄,这才找的林茂才。”

    胡惟庸死后洪武帝定下了新军制,卫所军调兵权收归兵部。任何人没有兵部的手令就擅自调用卫所军,都会惹上谋反的嫌疑。

    纪纲掰着指头说道:“释空这妖僧控制着蜀王府。又有四川的藩台襄助。咱们北镇抚司长驻成都的韩春亦倒向了他。要查出他贩卖良家女人、走私盐茶的实证恐怕有些难。属下有一计,能够快刀斩乱麻。”

    常歌问:“哦?什么计?说说看。”

    纪纲道:“不如直接给释空、林茂才等人扣上一顶‘胡党’的帽子!给人扣胡党帽子是毛骧、蒋瓛这几年整人杀人的不二法门,他们能那么干,咱们凭什么就不能那么干?”

    常歌笑问:“哦?你倒说说,这顶帽子怎么扣?”

    纪纲道:“宋濂老先生不是被圣上定为胡党,发配巴蜀的么?蜀王给宋老先生迁坟,身为主录僧的释空肯定参与了此事。帮胡党迁坟的一定也是胡党!这些年圣上杀胡党根本不需要任何实证,都是‘莫须有’!咱们这还算有实证在手的呢。有了这个罪名,释空必定脑袋不保。圣上让咱们来巴蜀查访释空不法情事,却没说具体查什么。把他打成胡党,在圣上面前也能交差。”

    常歌突然发觉纪纲这后生的身上带着一股狠辣之气。他道:“毛骧、蒋瓛的手段我不屑于用。再说你的方法不一定可行!圣上对于宋濂老先生的态度很复杂。说不准蜀王把宋老先生的坟迁到华阳城东重新厚葬正好迎合了圣意。咱们拿这个当罪名抓了释空,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应天,锦衣卫指挥使值房。

    毛骧正在跟蒋瓛密探。

    蒋瓛道:“指挥使,释空飞鸽传书给咱们来了信儿,说常歌像一条疯狗一样咬住他不放。依我看,咱们不如直接给释空回一封信,让他在成都做掉常歌。横竖成都是释空的地盘,他办成这件事应该很容易。”

    毛骧瞥了蒋瓛一眼,没有表态。

    蒋瓛又道:“指挥使放心。巴蜀本来就多匪患,还有不少伪夏明升的余党蠢蠢欲动。咱们让释空杀了常歌,之后嫁祸给明升余党便是了!圣上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

    毛骧还是没有说话。直接起身离开了指挥使值房。这一招他是跟刘伯温学的——拿不表态当表态,说白了就是默认。当初杨宪请示刘伯温敏感之事时,刘伯温经常玩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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