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前前后后地奔进了宅院,当我跨进大门时,只见到李佑吾一手高举着工兵铲,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站在院子中间的一张石桌上,像在扫描整个空间一般,用工兵铲尖对着空气中的某个方向,缓慢地旋转着身体。

    阿紫和阿虎阿豹不晓得去了哪里,王连长和铁蛋他们则绕着回廊一个个房间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金发财站我边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傻看着石台上的李佑吾:“这小子,又在演哪出呢?”

    院子中间有一摊熄灭的篝火,已经完全没了热烟,这就是昨晚那些士兵们聊天的地方。我拉了一把金发财,走到昨天那几个士兵煮茶睡觉的房间,没有任何人,茶水炉子已经灭了,我伸手摸了摸炉身,也是冷的。

    在白天的光线下,我也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整个大宅的全貌,窗门梁间蛛网半垂,地上虫鼠粪便随处可见。

    “阿爸!阿妈!”楼上传来阿紫的声音,我和金发财赶忙又循声上了楼,在一个回廊上看到阿虎阿豹正站在那,见我们来了便耸了耸肩,又用下巴指了指屋子里。

    阿紫早已经哭得像个泪人,跪坐在地板上,我环视了一圈屋子,应该是先前她父母的卧室,也积满了灰尘。

    “冷静一下,你父母几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我们这次就是来找他们的,你忘记了?”我上前安慰道,将她扶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不但他们不见了,就连昨晚还在这里驻扎的两支人马也不见了,我想,找到他们,或许也就能找到你父母了吧。”

    “那他们……他们不是有步话机嘛?能通过gps定位找到他们嘛?”金发财此时插嘴道。

    “没用,搜过了,盲区,一点信号都没有。”王连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另几位士兵都上了楼,他的脸色比昨天看到有人害了瘴毒还要难看,一转眼,十二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便人间蒸发,叫谁都会不知所措。

    阿紫擦了擦眼泪,又环顾了一圈房间,她在桌子上找到一只像小口琴一般的竹哨子,拿起来擦了擦灰尘,拿在嘴里吹了几声,抬头说道:“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了,阿爸给我做的。”说完放进了口袋,跟我们走到了门外。

    我们站在二楼的回廊里,全都沉默着,金发财拿出包烟来给几个发了一圈:“别急别急,事情一点点来,别先自乱了阵脚不是。咱们这不还有两位高手呢嘛……诶?这小子又干嘛呢”

    顺着金发财的眼神,我们站在廊台上看到楼下的大院中央,李佑吾竟然像条猎狗一般,四肢着地,爬行着用鼻子四处在嗅着地面。

    “走!下去看看!”王连长率先奔了下去,我们几个随后也跑到了院子中央。

    李佑吾此时正趴在那堆熄灭的篝火上,左右闻着,不时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大约一分钟后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手上的泥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我们沟通,轻声说了句:“奇怪……自己走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王连长追问道。

    李佑吾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紧锁着眉毛,过了几秒他突然抬头问阿紫:“你们这里有没有瀑布?”

    “有!彩虹潭!”我听到这就想起阿紫的故事,赶紧拉她过来:“小李说的瀑布,一定就是你说的那个彩虹潭!快带我们去看看!”

    阿紫应该也早就想到了那里,点了点头就朝门外跑去:“很近,一里多路!”

    我们便都跟了出去,向着后山方向的一条小路往上走。

    阿紫在最前带路,后面跟着李佑吾还有王连长和铁蛋小刘,我和金发财、阿虎、阿豹在中间,最后是留着三个士兵持枪断后。

    走了才没多远路,后面有个战士就喊了起来:“连长!停一停!有发现!”

    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士兵在路旁的草丛里捡起一枚子弹壳:“连长你看!”

    王连长拿起那弹壳,朝着底部看了看编码“没错,是我们的人。”

    “难道有过枪战?”铁蛋问道:“那,会不会也是跟我昨天一样遇见那……那什么……”

    几个人正围着个弹壳推测事件的来龙去脉,李佑吾走了过来:“继续往前走吧,前面还会有子弹头。”

    “你怎么知道?”我想铁蛋的疑问也是我们大部分人的疑问,所有人都看着李佑吾。

    他并不答话,只是用工兵铲指了指半山彩虹潭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走,就那里了。”

    一路无话,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边走边四下张望着,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便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大约走了四五百米远的方向,李佑吾挥起一只手来示意大家停下,随后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看看,是不是你们的?”

    王连长第一个上前,接过来时我才看清的确是一颗发黑的弹头,这时我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便问道:“喂,别卖关子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难,再好的神枪手,也不可能打中空气,对不对?”他嘴角微微扬了扬,继续向前走去。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我,没错,就像昨天铁蛋说的那样,即便他从未失手,也不可能将那个在水中沐浴的女子打中,那么也就是说……那些开枪的士兵,同样也是遇见了她,或者是遇见了跟她性质相同的灵界的幻像,若是那样的话,的确是等于将子弹瞄着空气打了。

    远处已经传来流水的声响,空气中也略带了些水汽,阿紫回头喊道:“就在前面了!”,说完便加快了步子向前奔去,所有人不敢怠慢,都赶了上去。

    彩虹潭,顾名思义,是可以有彩虹升起的地方,虽然现在晴空万里,并没有看到彩虹,可是从眼前一幕飞瀑的景象,以及那山脚下几十米外一大潭激出无数白色浪花的碧绿池水,也可以依稀猜到彩虹从此处升起时该有多么美丽。

    我还在关于彩虹的联想中流连忘返,就听到阿紫又在那边阿爸阿妈然后加上好几句我听不懂的土话,我回头问阿虎是什么意思,阿虎解释道:“这是他们这的方言,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思念啊之类的吧,一般来说,她们这地方的人,只要站在山头上一开始喊话,接着就会唱歌。”

    “唱歌?”金发财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唱歌?”

    “金老板,你不知道,她们这山里的土著村民,唱歌可不是我们外面这些为了娱乐娱乐而唱的,唱歌就跟他们平时聊天一样,有些话一到激动的时候,就非要用唱才能表达清楚,而且有些歌曲是他们自己家人之间的密码似得,可以传达的意思也不少的呢。”

    阿虎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到了阿紫的歌声,只见她伫立在瀑布垂直而下的崖岩上,面对着脚下那轰轰水声,唱着一种曲调悠扬的歌,这歌词虽然一句都听不懂,可她略带抽泣的嗓音里,我也听到了无数的悲思。

    所有人都站在她边上,静静地听着她的歌声,李佑吾一手支起墨镜,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那眯着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也已经陶醉在了这曲调之间,或是也在想念着什么人一般。

    金发财凑过来轻声在我耳边说:“这姑娘舞跳得不赖,想不到歌也不赖,等回了申城咱们夜总会开起来了,让她去我们那儿做个台柱子,我看也不赖~”

    我白了他一眼:“八戒,住嘴。”

    “嘿!我可是说真的呢……”

    王连长也凑了过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她要是不停,咱们还找不找人了?”

    我轻轻摆了摆手:“别急,先让她把情绪发泄一下也好,她这几年背井离乡的憋得太久了,请你也理解一下。”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算是差不多到了尾声的时候了,她一直反复唱一句词,随后从口袋里取出那个之前桌上拿的竹哨子吹了起来,这调子又有些不同之前的歌曲,听起来有时像是模仿风声,有时又像某种鸟叫声。

    我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耐烦了,没想到刚刚唱完,这现在又吹上了,还不知道要吹到什么时候去。金胖子倒显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居然还咧着嘴,跟着节奏一手在大腿上拍了起来,见我看着他,便呵呵笑道:“大官人,这趟可是为了她才来的,人家自己都不急,你急个啥呀。听听小曲,吹得不错,是吧~”

    被他一提醒,倒也觉得确实如此,咱们这回只是顺路来帮忙的罢了,只是担心王连长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失踪了十几个战友,他怕是沉不住气的。

    我瞄了一眼王连长,他正紧锁着眉头抿着嘴唇,不停地看着手表,其他几名战士有些已经坐在了地上,有些靠在大树下避着头顶的烈日。

    李佑吾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天际,不时又噏动着鼻翼。

    我现在才发现,这小子一紧张起来就会鼻翼噏动,跟个狗似的,这习惯动作实在不太雅观。但他的鼻子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如果他果然是我们要找的祖灵,那他的祖先难不成是个猎人?

    我正对着他这小动作七想八想着,突然见他双手操起了工兵铲,跨开一个马步,戴着墨镜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从他的姿势里,可以看到他正注视着前方某个地方,这分明是一副备战的样子。

    我立刻警觉起来,也拔出手枪朝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这一小小的举动当然也躲不开早就等得焦躁的王连长,只听他一声令下:“上膛!”随后又是一阵噼噼啪啪步枪拉开保险栓的声音。

    阿紫回头看了看我们,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突然兴奋地挥舞了起来,嘴里发出“唔噜噜唔噜噜”的声音,又立刻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身向我们摆手急喊道:“别开枪!别开枪!!那是!那是……”接着又转身“唔噜噜唔噜噜……”,又转身“别开枪别开枪……”

    她又急又兴奋地慌乱地来回喊着。

    我朝着那远处的天空望去,却见对面的一片小树林里,突然升起一大片的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上百只斑斓的大风筝一般,正朝着我们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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