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问道:“那此咒可有破解的可能?阿依朵虽然是自己戴着,但是这也是他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何况他父亲也并不知道这匣子的使命,所谓不知者不为罪。人间真情贵不如父母养育呵护,这好心却成了悲剧,岂不是不符合天道人伦?”

    “哈哈哈,好一个天道人伦啊。”空虚长老笑道:“你这话,放在世俗眼里自是不错,只可惜天地之下,人之渺小,人伦再大,又怎么敌得过天道呢?天道之下皆为蝼蚁,你说人类为了保护自己的粮食,而大举灭鼠灭蝗,而这老鼠蝗虫,又不是同样在寻食哺儿,父母之心与人类无异,何苦要遭消灭?”

    “这……这,那这粮食也不是它们种出来的,偷吃当然是罪过。”我虽觉得辩驳无力,但也没有别的理由。

    “啊哈哈,那既然如此,这鸟头匣也不是那姑娘的父亲所做,挖出来便占为己有,岂不是罪过?人心虽然可贵,可在天道眼里,是不是等同于人眼里的老鼠蝗虫啊?”

    我一时语塞。但转念还是想救阿依朵一命,便再问:“那您说您知道这鸟头匣的用法,能否网开一面,救她一命,不是佛还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恩,这破解之法嘛,倒是有。有就有在那老东西的咒语下得自相矛盾了。”

    “哦?怎么个矛盾法?”我赶紧问道。

    “哈哈,你想啊,这匣子背后的起死回生大咒,但凡是以发善心而冤死之人,可免去六道轮回之苦,魂魄入匣百日之后,若有机缘还可借尸还魂。而他那咒语又说,挖掘此匣占为己有者断子绝孙……所以嘛……”长老故意拖长了声音。

    “所以就是说,阿依朵父亲正好是挖出匣子理应断子绝孙的人,所以阿依朵作为子孙,要死。而阿依朵是为了山洪困住的村民而出来求救,才出了车祸,那就是发了善心而死,所以她又应该活。这就是他咒语的自相矛盾?”

    “恩……就是这个意思。”空虚长老故意让我自己说出了其中的微妙,“所以呢,一死咒,一生咒,一死一生,一恶一善,两相抵过,平手。”

    “这怎么是平手呢?话虽这么说,但阿依朵已经死了啊。另外,说这善人魂魄入匣百日或有机缘可起死回生,但是这机缘又是什么呢?”

    “小子诶,今日你状态疲惫,怕是这天地印结不长,等你学会了彝族的指路经,我再来找你,诺,这是古彝文修习心法,拿去。好了,先去休息吧!”

    “啊?等等,什么心法,在哪?……”我还没来得及问完,便觉得身子一轻,又向某处移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又恢复到入定时的状态,稍稍一使念,分开了十指结印,眼睛慢慢睁开。

    依旧是卧室的贵妃榻上,窗帘拉得室内黑魆魆的,只有屋外客厅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流行歌曲声和门缝外一丝闪动的光亮,那是阿依朵正在看着节目。

    我坐在榻上,盘着腿回想刚才那段对话,虽觉得这过程就如做了一个梦一般的飘渺,但是字字句句又是如此真切,仿佛一切都刚刚真实的经历了。

    真虚空,天灵窍,恩……这个倒是今天的新收获,至少我已经知道这两次入定后所去的地方并非幻境,而这天灵窍只要到我生日之后就会完全打开,至于这天灵窍在什么地方呢……我想可能大概就跟天灵盖差不多的关系吧,不去多想,届时自然明白。

    再细细回想,长老所说的“天道之下,人如蝼蚁”的理论,虽然残酷,但换位思考人类对于其他生灵的态度,又何尝不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

    我不禁想起,以前老头子跟我说过,但凡寺庙、墓穴之物,皆有灵性,古代有乞丐或穷人,以为庙中之物可保自己平安富贵,便去偷那庙中的香炉烛台甚至抱走小型的佛像放回家中供养;还有人斗胆挖人祖坟盗取祭品贩卖。

    这些人虽然可得一时之满足,甚至有些还发了不小的财,可最后不但没有转运,而且厄运连连,轻者身陷囹圄,重者身患绝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计其数,视情节严重而分别处以或立即执行或几年后应验,但终究逃不脱现世报,且无人能避。想必这些人便是天道眼里的“人中鼠蝗”了吧?

    东想西想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想起屋外此时还有一位因发善心而冤死的姑娘,便又一阵愤愤不平。那毕阿苏拉者法力再高大,却终究还是做了件错事,至少于我这“鼠蝗”来看,这咒语下得就是有欠严谨!

    暂且将这所谓的空虚长老看作是有那么个人,他说的话也真有其事,可他说的那个什么修习古彝文的心法怎么不给就走了呢?这老头子也太粗心大意了点。

    边想着这修习心法下回遇见他非要先拿了再说,边抬手看看时间,竟已四点半了。

    下了榻舒展四肢,这打坐许久,虽然心智没能休息,可身体倒还真是舒服不少,这点体力撑到晚上睡觉之前,已是绰绰有余。

    回头看到笔记本,便打开想再看看老头子发来的那篇古彝文翻译,可当翻开屏幕之时,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黑色的屏幕上竟……赫然有一只红色掌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跳明显加速,下意识地将电脑往贵妃榻的另一头扔过去。

    看着那电脑也没啥反应,我便努力调整一下呼吸,再慢慢凑过去看个仔细,还安慰自己,也许是打坐时间太久,产生了幻觉?

    稍等了几分钟,待心跳略微正常后,再拿起电脑再次看那屏幕时,掌印依旧还在,在黑暗的磨砂屏幕上,一只人的右手掌印若隐若现,那绝不是手出汗印上去的印子,也绝非是屏幕保护的图片,是淡淡的,好像是谁的手被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蜡而按在上面的样子,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清晰的纹理。

    我伸出自己的右手,不敢直接接触,慢慢凑上去,隔着大约一厘米的距离比对,这印子大小与我的手掌十分相近,再将鼻子凑近了闻闻,却没有任何味道。

    我赶紧打开床头台灯仔细看那淡红色手印上的掌纹与指纹,再看看自己的右手掌纹和指纹……什么?这竟然是我自己的手印??

    我看着屏幕上这淡红色的手印,脑子嗡嗡作响,我何时在这上面按过红色手印了?

    回忆之前最后一次使用电脑,是在外面跟他们一伙人开会商议之时,当时的右手一共有摸过几种东西呢?慢慢整理一下思绪:吃午饭时摸过碗筷,但手上也没沾上过什么酱料……然后便是拿过手机打了电话……再是拿过资料手册……再就是点过黑香……拿过电视机遥控器……然后就进卧室了,记得进卧室时,电脑已经是合上的了……思来想去,就是没有出现过有红色的东西,再看看自己的右手心也是干干净净,并未沾染什么颜色。

    深呼吸了几口,一个念头不禁脑子里飞过:要不,干脆就把我的手掌跟那印子合上去,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总不至于发生把我吸进电脑里去那种科幻片里时空门之类的荒诞剧情。

    想归这么想,但心里总还有丝胆怯,为了不被吸走,便趴在了床上,电脑放在枕头处,将双脚先紧紧得勾在床尾沿上,左手拼命抓紧床头靠板,将脖子里五行珏对着前方电脑屏幕,深吸一口气运至丹田后屏住呼吸,最后将右手掌缓缓地对准那红掌印,按了上去……

    ……

    一秒、两秒、三秒……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只得松了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纳闷,便将右手放了下来。

    可就在移开右手的瞬间,竟发现,那红掌印……不见了!

    我赶紧抬起自己右手翻过来看,整个手掌的一面连着五根手指上,都红得跟被开水烫过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还能感觉到有一丝丝辣辣的痒痒的……好像就有亿万只微小到肉眼看不到的蚂蚁,顺着我的每一条掌纹指纹,在往里钻、往里钻!

    我赶忙一边甩着右手,一边冲出卧室向洗手间跑去。

    将手放在水龙头上拼命冲洗,但那水柱开到最大,也依旧冲不走半点热量,也许是手掌太烫,使得那手上居然冒出了蒸汽,不到一分钟时间,手掌上的红色完全消失了,但是水池中并没有任何红色的水痕,这绝对不是被洗干净的,而是……进去了!从我的掌纹里慢慢地、完全地渗透进了我的身体!

    此时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我无法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时的恐惧和迷茫已经不再有,剩下的只是一种等待,那种对于未知的,毫无方向的等待。

    我闭上眼睛,去感受这右手掌心内的热力,正在顺着我的血管慢慢攀升,它们也许就跟病毒一般会慢慢溶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我会如何?被腐蚀?被融化?变成僵尸?……

    我想去猜测,可却完全无法整理思绪,如今只想等待最后结果的快点公布,此时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甚至不会去后悔当时为何要将手掌按上去做那么大的冒险。

    我能听到水龙头依旧在那哗哗地流着,屋外阿依朵大声喊着“毕摩哥哥你怎么了?”之类的话,而我此时,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闭着眼睛去感受那股**的洪流正在迅速扩散:到了肩膀、爬到脖子大动脉、然后绕到颈椎,小脑,继续往上……

    头越来越涨,我张开眼最后看了看洗手池前的镜子,里面的我有点模糊、模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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