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年味就越来越浓了。传说年是一种猛兽,所以富户和穷人都盼着过年,富户盼,是盼到过年可以喜庆团圆,穷人盼,一无所有所以盼着年赶紧过去。
周先生每到年前就忙的不亦乐乎!他的字写的苍劲挺拔,浑厚有力。所以找他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除过教育学生之外,这就是体现他的价值和意义的重要途径,所以周先生都欣然允之,有求必应。
贴春联是陕西关中的重要春节习俗,寓意辞旧岁,迎新春。自五代开始即有其俗,延续千年至今。
刘喜奎也来凑热闹了,长顺和长军紧随其后,长顺手里提着一盒水晶饼、一盒泾渭伏茶,长军也手提一笼鸡蛋,两瓶老酒,算是节前的人情往来,又算是写春联的润笔之资。
刘喜奎双手抱拳,笑意盈盈地说道:“有劳先生!”
周先生也客套寒喧两句,便提笔枕纸,随手拈来,一番挥毫泼墨,一副对联跃然纸上。
上联:生意无边奏曲文禽谐玉管
下联:真机可挹交枝仙萼拥金铃
横批:和气生财
刘喜奎赞不绝口。回到家就命人赶紧贴上。
周先生还在奋笔疾书。
王德孝也思虑在三,家中的气氛太消沉了,人总之还是要活着,便鼓起勇气也向周先生拜求春联。周先生略一思忖,出口成章:
上联:年难过,难过年,年年难过;
下联:事必成,必成事,事事必成。
横批:年过事成
写毕,众人皆拍手叫好。
“这对联我也会写!”人群中有人说道。
众人一看,原来是村中的王二,王二父子皆为光棍,王二是晚清的秀才,之前曾给儿子买过两头毛驴养家糊口,年愈古稀,喜开玩笑,是搞怪之人。与人说笑,常逗的人笑出泪花。
周先生并不生气,加之手困,也想略休息一会儿。便移步让位,王二也不客气,接过笔来,顺手就写:
上联:父光棍,子光棍,父子光棍;
下联:黑毛驴,白毛驴,黑白毛驴。
横批:四圣朝天
众人看完皆捧腹大笑,周先生也乐不可支,连声说妙!
此时,王二卷联而归,至下午,村人见其大门外竟真的贴有其所书之联,众皆大笑不止。
欢乐总是世间最好的灵丹妙药,但凡爱笑之人,身体必康健少疾,故此王二年过八旬,仅生活清苦而已,不仅精神矍铄而喜乐无忧。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起,注定有人从此鲤鱼跃龙门……
刘喜奎早起无事,便闲逛至牛棚,来看看他的宝贝疙瘩。
牤牛哞哞叫着,用舌头舔着他的手背。
刘喜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来到了西厢房。长军正在打扫屋子。
“把被褥卷起来!”刘喜奎对长军说道。
长军把炕上的被褥卷起挪开,揭开了苇席,露出了一块木板。
揭开木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暗道。
长军点壳油灯为刘喜奎照明。
二人循阶而下,三拐两拐进入地窖,地窖内干燥恒温,是天然的存粮之所。
地窖内一字排开,约有十五六个大粮囤。
囤是关中地区特有的仓储工具。农人就地取材,用柳条、桃枝编织或用席子围栏而成,为圆柱形,内用泥巴填充涂抹约十公分厚,待干结凝固之后便可存粮,顶上用阻隔之物覆盖,上铺草木灰以绝鼠患。
刘喜奎的粮囤有一人多高,两人合抱尚且抱不住。每囤存粮二十余石。每石按现时计算约四百斤。
刘喜奎俯身查看,地上尽是老鼠屎,转至地窖尽头,约有三五个囤被老鼠咬破,粮泄一地。用手拍囤,竟有两三只老鼠从囤中逃窜而出。
刘喜奎惋惜哎叹,直呼暴殄天物!
长军试探着说:“东家,这粮食咱是吃不完的,尚且不能杜绝老鼠糟蹋,实属可惜。”
刘喜奎连连点头。
“如今兵荒马乱的,匪盗横行,总不安全。不如在县城开一米粮店,将粮卖出,兑换成银元或银票,一劳永逸。”
“米粮店不仅可以卖了咱家粮食,还可做他人生意,一举两得。”长军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说的好!”刘喜奎一拍大腿。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后生可畏,孺子可教!”刘喜奎赞许到。
长军第一次听到东家这么夸他,也颇感意外,但更多的是庆幸自己的想法得到东家的肯定。
“走,我们去仔细的合计合计。”
三水县府内,县长方敬尧梳着大背头,舒坦的躺靠在皮椅上,双腿交叉搭在办公桌上,抽着雪茄,张嘴吐出一个烟圈,眼看烟圈缓缓升空,由小变大,逐渐散开,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办公桌上一盏绿壳台灯发出荧荧的亮光,灯光照射下,方敬尧的脸庞显的越发的油腻。
“报告!”秘书郑凯在门外静立等候。
方敬尧放下双腿,坐了起来,应声说到:“进来。”
郑凯进门后被呛的接连咳嗽了几声。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上过战场,还没闻过硝烟的味道,抽个烟还呛成这样?”说完自已也忍不住咳了几声。
郑凯随声附和:“长官教训的是!”
“禀告长官,有份公文需要处理?”
“念!”方敬尧看都不看一眼。
“省府来电:近有三水县民众,多有赴省举告,县域内清水、帽山二乡交界,有匪首王铁头为非作歹,祸害乡民,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特遣三水县府,组织民团及武装力量,进山清剿,望全力以赴,斩草除根,以绝匪患。”郑凯朗声宣读。
“什么?剿匪?响银在哪?妈的!净干些倒贴的事!”方敬尧抱怨不止。
“把参事冯劲和民团张振岳给我叫来!”
接到县长方敬尧秘书的电话,冯劲和张振岳片刻即到。
方敬尧办公室内,三个人开始商议剿匪事宜。
“张振岳,上次给你拨付的响银尚有多少结余?”
“方县长,上次拨付的响银是去年下半年的响银,都花费殆尽了,今年都仨月了没拔过款呢!”张振岳摊手说道。
“剿灭黑风寨的王铁头,你有把握吗,时限多久?”
“有把握!那帮土匪也就一百多号人,无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的民团人数比他们多了三倍,整天操练,有一个月我定将他们斩尽杀绝!”
“好!”方敬尧脸上露出狡诘的笑容。
“冯参事,这响银该如何筹集呢?”
冯劲答道:“这马匹粮草,民团军响,枪支弹药一个月好歹也得三万大洋,库银没有这项支出,只能摊派至各乡各甲各户。全县八万余户,每户一块大洋即可!”
…………
随即,各乡各甲均收到了征响剿匪告示:
三水县域,山高林密,盗匪猖獗,匪王铁头,打家劫舍,拦截商旅、杀人越货。民国肇建,战事频繁。弹药辎重,兵响用度,均无着落,政府财乏,摊之于民,多多益善,筹钱纳响,为民除害,速纳速缴,以促决断。
落款是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初六。
保长甲元又带领几名甲长逐户征缴,闻听剿匪,民众缴纳甚是踊跃,刘喜奎一户就缴纳一百元。
秋先生和周先生各缴五十元。
王德孝暗暗庆幸自已缴纳之后还有几块大洋,便开始憧憬着他的新窑洞。
大约征缴半月,全县基本缴清。有贪困未交的,有仗义多缴的,综合下来,盘点汇总,全县共收缴大洋八万四千余元。
县长方敬尧看着成箱的银元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地对秘书郑凯说道:“给张振岳先拨三万大洋!”
“啊,等等,先拨两万大洋!”
并下令张振岳整备武器弹药,粮草马匹,择日进山剿匪,务必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张振岳得知方敬尧克扣军费,甚是恼怒,心中暗骂:“黑心贼,且记下这一笔,待老子秋后与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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