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程生桂反复思考他说的话,感觉很有道理。当天夜里已经很晚了,丈夫龙起云才回来。程生桂告诉他,今天他的老丈人来过。龙起云开始没有多问,上床睡觉之际才问,生桂,你爸爸来干吗?程生桂就把父亲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龙起云。
对于孩子的死,龙起云特别负疚,也特别悲痛,听了关于他们丢失孩子的话题,倒感觉这也是命中注定,是自己过去世造孽招感到现在世的果报。这不堪回首的事儿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想再提起。
他只提及关于自己和妻子寿命的事,说如果真像施教授说的那样,我每天赚钱又有什么意义?我今年30岁了,活到40岁就要死的话,那只有10年的寿命了。
程生桂说,我今年28岁,如果只能活到36岁,我余下的寿命还短些,只有8年。不过施教授和父亲都说过,如果行大善、积大德,有增福加寿的可能。
如何行大善、积大德?躺在床上的龙起云很茫然地发问。
起云,我想,把我们家这栋别墅捐给地方社会福利院,这样就算行大善,但不算积大阴德。无论是积大阴德,还是积小阴德,沾了一个阴字,就表示要悄无声息地做一些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声张的善事。
你说得好,我不同意。就算把这栋别墅捐给地方社会福利院,也不一定能够增福加寿,当然也不一定不能够增福加寿。
我们要把善事做在前,不然,过几年,离我们寿命的定数近了,再做善事就来不及了。
现在不谈这个事。
你要谈什么?
龙起云没有立即回答,从床上侧过身来,凑近她的耳朵说,我还想生一个。就算你和我各有8年和10年寿命还来得及。
于是,程生桂没有言语,虽然心情不好,却也将就着丈夫行了房事。她还发着感叹,圣人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生一个我也巴不得。就不知能不能再生。
你就这么不自信?龙起云反问。但事实上,他们没有少行过房事,程生桂就是怀不上来。有一次怀上了,才四个月,身子稍微动一下就流产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程生桂都已34岁,这对于一般女人来说,正是年富力强且风韵犹存的梦想与现实交织着的美好时光,可是对于程生桂来说,无异于生命的倒计时那么残酷地向她逼近。
真的,她一点也不想死,因为没有活够,还想好好地活。她清楚,要打破生命的定数,别无选择地就是要多做善事。现在做一般细小善事,已来不及,她便打算行大善,也就是再次催促丈夫将自家别墅捐给福利院。
可是龙起云不同意,理由是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一定能够延长寿命。但是程生桂说,不这么做,那就是命中的寿限到了,我和你龙起云就真的是一星半点的存活希望都没有了。
为此,夫妻俩纠结不休,继而吵架直闹至离婚。由于龙起云名下的有几千万资产,法院判决将现有的这栋价值近千万的别墅全部判给程生桂。
判决生效的第一天,程生桂就办理捐赠手续,将这栋别墅整个儿捐给了潜山县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院长为了感激程生桂,将她招为福利院员工,并封她在后勤部当部长。程生桂心想:我都是一个快死了的人,还当什么官?就坚决不答应,只愿意做一名普通员工。
她工作勤勉,不要一分钱的工资。好在离婚时,法院判给她五百多万元,哪里用得完?他打算再捐400万元给福利院,只留100万元自己花,并对福利院院长说,这些钱,我用多少算多少,到时候用不完的,也都捐给福利院。
院长说,你这么年轻,还有几十年要活,这100万元钱恐怕不够哦!程生桂觉得不必要把自己只剩下两年寿命的苦衷告诉他,只说,我一定用不完。用不完的钱一定要捐。
很快就过去了一年半,程生桂还剩下96万元,她又要捐给福利院。院长不要,又重复那句话,你还有几十年要生活,都捐了,你吃什么?喝西北风?程生桂说,你不要管那些。这钱我留着没用。
院长一听,觉得话里有话,但不好问她,便说,你若把这钱捐了,那么院里每个月就发工资你,要不你怎么生活?
程生桂说好吧,结果福利院又接受她96万元的捐款。为了感谢她,院长还在程生桂捐款仪式上给台上站着的程生桂献花授牌。程生桂应该是高兴的,可她扑簌簌地掉泪,这像喜悦的泪水,却分明是悲摧的泪水。
捐款仪式结束后,院长悄悄地对她说,你如果不开心,我们院里把你捐出的近500万元钱一向退给你。
哪里,哪里,我怎么会不开心呢?程生桂脸上现出一丝丝苦涩的微笑。
这件事,程生桂没有对外人说,但是从别人的嘴里传出去了,都说程生桂是个大善人。这话也传到程生桂的父亲程新雄耳朵里去了,他沉默不语,内心嘀咕:可惜我女儿这个大善人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他特别替女儿着急,再次找到住在L省医科大学的施在田,一膝跪在他面前说,施教授,能不能够想想办法救我女儿?施在田摇头,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掌管阳人生杀之权的阎罗王。你跪也白跪了,把膝盖跪烂我也没有办法。
听他这么说,程新雄只好站起来,坐在施在田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地讲,施教授,我女儿把一栋别墅和近500万元钱都捐给了福利院,应算积了大功德,阴曹地府能否给她增福添寿?
施在田打一个激灵,敢情不简单。然后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打坐入定到地府去问一问,看你女儿有没有救。
我几时来问你?
明天吧!
程新雄听施在田这么说,像是替寿限不多了的女儿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他皱巴巴的忧悒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喜色,即刻起身向施教授抱拳告辞。
当天晚上,施在田打坐入定,灵魂离体,只一个念头,瞬间就到了冥界,来到掌管阳人生杀之权的阎王殿里的阎王面前,正在批阅案卷的阎王忽然闻到一股阴界生人的气味,抬头一看,他熟悉的颇有功德的施在田,正朝他纳头便拜。
阎王说,平身。见施在田站起来了,便问,这么晚了,觐见本王有什么事吗?
有,大王。东土国的阳界潜山县有一个叫程生桂的妇女,据说只能活到36岁,眼下余下的世寿不多了,在这不多的存活期内,程生桂广积善德,能否给她再增加一些阳寿?
施在田讲到这里,见阎王把手一摇说,不行,昨天,潜山县里的城隍送来的一个奏折,也说程生桂积了大善,要给她请寿,也被本王作了拒绝。你可知道?程生桂前世叫何闪现,造下了太多杀业,许多被杀的畜生亡灵至今没有超度,痛苦异常。
自古以来杀生者必获短命报。程生桂做了那么多善事,也没有白做,这一世她几乎没有杀生害命,待到下一世转生人身,可获取长寿之命。
第二天,程新雄很早就来到施在田家,那是因为他昨天根本没有离开省城,而是找一家旅社住了下来。
施在田望着他一阵苦笑,说新雄,我到冥府打听了一下,你女儿的前景不太乐观。程新雄一听,有些紧张,就问道,怎么不乐观?施在田把阎王告诉他的一些关于程生桂的情况说给他听。
程新雄沉吟半晌,把梗在心里的一句话讲出来,施教授,我的女儿过去世为男身,杀了许多畜生,它们的亡灵没有得到超度,还在阎王那里控诉吗?
当然,但是我跟你想个办法,看能否超度那些亡灵。施在田说着,就站起来,将在家里穿的便服脱了,换穿一袭中山装,并拿着梳子对着镜子略略梳头。
程新雄问,施教授,你有事要出门吗?我就先走了。正转过身,施在田叫住他,你别先走,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程新雄再问,带我到哪里去?施在田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这样,程新雄跟着施在田出门,乘车,从7路换成8路,8路换成9路,记不清换了多少车次,好像整个省城绕了大半个圈,最后车子开到佛乐经声鼎沸的西园圆通寺门口停下来。
程新雄跟着施在田下了车,走进寺去。里面来来往往的香客众多,与寺外熙熙攘攘的市面相比,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区别是这里安静多了。
施在田带着程新雄走近了寺内的地藏殿,忽然回过头对程新雄说,我去替你女儿请法师在地藏殿做法事,超度你女儿过去世作为猎户杀害的那些畜生尚未超度的生灵,你对法师一定要有恭敬心,不可轻漫。这是佛门净地,不是世俗闹市。
是,谢谢施教授开示。程新雄望着施在田毕恭毕敬说。
就这样,西园圆通寺里的法师给程新雄的女儿做了三天法事。离开后,程新雄心里没底,不知那些畜生的亡灵是否得到超度,他问施在田,也是心里没底。
第四天晚上,施在田回到家里打坐入定,灵魂再次来到冥府,找到阎王施礼,尚未开口讲话,阎王就说,我知道你的来意,那些畜生的亡灵已经超度,但是程生桂的寿限将至,仍然没有存活的希望。
话犹至此,阎王停顿了一下,用训斥的口气接道,施在田,朝悟道,夕死可矣这句话你应该熟悉吧?!你少说也算半个悟道之人,干吗总是纠结生命的长短?
大王,像你说的,我只算半个悟道之人,我倒感觉我半个(悟道之人)都不算,我根本没有悟道,不过是俗家人一个,我只是替不想早死的阳人程生桂冒昧前来问事,施某多有得罪,请大王恕罪。
施在田,本王也不怪你,蝼蚁尚且惜生,何况是人?你帮人做法事期待当事人延寿的出发点不错,可也得看开,事情不可逆转。建议你回阳后,不要再管这档事了。
大王,施某知罪,今后再也不来惊扰冥府了。
施在田正要离开冥府,阎王又叫他别慌着回阳。当下又传唤一名阴官领着他到存放阳人生死簿的档案室去,他看到了令他吃惊的景象:一列阳人的姓名上插上了一排白旗。
施在田问阴官得知,凡是姓名上插了白旗的,说明这个阳人的阳寿将尽。施在田仔细看了一下,第四面白旗下面的姓名正是程生桂。
施在田心里有数了,离开之际,又经过阎王殿。阎王忽然凑近施在田悄声说,冥府念在程生桂发心施舍有些善功,她要延寿,只有一种办法。当下阎王讲出了这个办法,施在田谨记于心,再次向阎王抱拳施礼,随后喜而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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