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一群行人交纳了过桥费后,走了五十来米远,忽然长着一脸横肉的马银发追上来,大叫着,站住,我刚才收了你们的过路费,现在全部退还给你们。大家都纳闷儿,不明白为什么?

    有的说,不要退还,交了钱就算了,下次过桥不再交钱不就行了?有的说,还给我就接到,这四块钱可以买几斤盐呢!无论怎么说,马银发都把钱一一退还给了他们。

    还看到马银发搭梯分别上到桥两边的木架上,把原来的两块牌子取下来,换成另两块新牌子。那是站在那儿的马银杏递给他的,那牌子上写着:从今天开始行人往来,一律免收过桥费。

    大家仔细瞧,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确信那是真的之后才满意地走了,一路上议论着,却不明白一直收过桥费的马家人干吗发了善心。为什么如此这般,开始就连马银发都不清楚。他换了牌子后,就问马银杏,姐姐,怎么过桥费一分钱都不收了?收少一点不行吗?

    马银杏一阵苦笑说出个中缘由:龙来又在学校发病了,田校长打电话你哥哥,要求把龙来送到医院去,我叫你哥哥先把龙来接回家里好好看住,让我再到宝塔山去问谭道士,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如果没有办法治,再送他到医院去看病不迟。

    我今天上午去过宝塔山正好找到谭道士,还没有开口,谭道士就知道我的来意,他板着脸孔训斥我一顿,说我们家出资在龙盘河上建了一座浮桥,方便老百姓过河,本是一件好事,但不应该收人家的过桥费,就因为这个原因,得罪了塔神,塔神一生气,龙来就生病,而且这种疯癫病,医生也很难治好。

    听到这里,马银发甚感疑惑地讲,我就不相信,龙来发病是我们收过桥费的原因,现在停止了收过桥费,把收到的钱也退给人家了,龙来的疯癫病是不是真的好了?如果没有好,这过桥费,我想还是要继续收。

    如果没有好,这过桥费更加不能收。马银杏站在浮桥上望着桥下静静流动的河水,仿佛她的思想正在静静地接受洗礼。她坚决地说,就算龙来的病好了,以后也不能够收,要是收了,说不定龙来的病又会发作。

    姐,你别太迷信了,现在不收过桥费,我跟你一起回家去,看龙来的病好没好,要是好了,我才相信谭道士说的话,要是没有好,谭道士说的话就值得怀疑。马银发刚把这话说完,就听到马银杏放在坤包里的手机响起了音乐彩铃,只见她把手机掏出来贴在耳边喂的叫一声,说怎么啦?哦,那是好事,这说明我听谭道士的话停收过桥费,已得到塔神的原谅。

    接话又回话的马银杏脸上现出了笑容。挂断后,她把手机放回坤包,望着马银发讲,银发,你跳跃哥打电话来说,龙来的病好了,现在你跳跃哥正送龙来上学去啦!

    哦!马银发不能不相信了。他走到浮桥当头又回头望一眼浮桥说,那以后就不再收过桥费了,看来做功德,还真有功德在。

    此后夏高和龙来在学校发奋补习,一个月后基本赶上了班级水平,再后来升高中、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徐四斤到底不成器,当时病情康复到学校混了一些时,实在赶不上班级水平,又辍学了,只是再也不敢到宝塔山去胡来,而是跟着胡英子在漆家庄做些锄地薅草栽田割谷之类的农事。

    混了几年,他已满18岁,胆子更大了,就向母亲和继父作别,离开了漆家庄,到城里揽活儿干。由于没有技术,只能到车站码头干些搬运的事,既吃力,工钱又少。他发现很少有年轻人干,大都是穿着不讲究的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和身体还好的老年人在干,而且他们的家都在城区附近,不比他来自偏远的乡下。

    他开始来到城里揽这种卖力的活,正是热天,由于住不起旅社,晚上大都到车站候车室的长靠凳上靠着或躺着睡,倒也算安宁自在。

    一天深夜,睡得正香的他被人拍醒,他眼睛就不愿睁开,只说,你搞么事?我睡得好好的,干嘛要把我的瞌睡赶跑?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徐四斤睁眼一看,那可是襟前挂了一个有铁道标志牌儿的火车站女巡视员,她面目清秀,却态度严肃,见徐四斤不说话,又继续问道,你把买的车票拿出来我看看。徐四斤哪里有车票?他故意在身上左摸右掏,拿不出票来,就撒谎说,同志,我的车票掉了?

    女巡视员再问,那你坐的哪个班次的车?要到哪里去?徐四斤因为没有心里准备,吞吞吐吐的,没有说出来。

    女巡视员不客气地吼道,你搞么名堂,我每次晚上值班都看见你在这里的长靠凳上睡,但是从没有见你和旅客一起乘车,你交待,你是干什么的?

    我……徐四斤仍然不作答,他当然不能把自己每晚在这里赖睡的底细说出来。这会儿,他全然没有睡意了,而是从长靠凳上坐起来,继而站起来,挈着那只脏得透油光做气味的大挎包,望着女巡员后退几步。女巡视员又厉声吼道,你跟我滚,站里有人举报说你每夜在这里赖睡,你知道吗?这里不是你赖睡的地方,是旅客候车的地方。

    好,我走、我走。徐四斤把眼睛一揉,想跟她说,能不能让我今晚在候车室呆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再找地方睡。但见女巡视员样子很凶,就把跑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但人又站住不动,像要赖着不走似的。

    女巡视员又马起脸,说你还不滚,我叫车站警务室的人把你抓起来的。徐四斤只好往候车室外走去,外面虽然有灯光,却比较暗淡,像他的心情一样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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