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的额头、脸膛、耳畔,脖颈都巴满了黄蜂,他疼痛得支持不住了,双手捂着头,来到他开始翻进来的院墙下想再翻出去,赶快上医院求救。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那黄蜂实在太毒,而且不是一只在蜇他,有数不清的黄蜂在蜇他,无异于数不清的黄蜂在他的皮肤里注射毒液,现在他已经感觉到,并且已经摸到自己的脖子、脸膛和额头,还有手掌、手背等部位,可以说所有外露的皮肤都被蜇伤,都在火辣辣地发烧发胖。

    无法翻过院墙逃逸的华大富心里还明白,现在身上黄蜂的毒性正在发作,性命攸关,一切都不能顾及了,他艰难地把身子移至院门下,使劲地撞响铁门,并且因为疼痛,发出嗷嗷的叫声。

    这还真奏效,片刻就听到裴悯生的喊叫声,是谁?接着裴悯生披衣走过来,用手电筒光柱朝院门处一照,发现一个人瘫软在地上,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被他解雇了的华大富。便说,我听到铁门响,还以为有人在院外敲门呢。

    他正要问华大富怎么在我家院子里,又疑惑他是怎么进来的,就着手电筒光柱一看,华大富的头脸肿得像才开笼的馒头,透亮。他就明白,这是黄蜂蜇了的。华大富痛苦地呼叫,快救救我,我走不动了。

    救!……裴悯生也慌了,知道如果不火速送医院抢救,就会危及生命,他一边回答,一边拿钥匙打开院门。

    这时,天没亮,昏沉沉的夜空像一只黑罩子罩着大地,让人生发一种神秘而恐惧的压抑感。

    裴悯生不由分说,立即拿出手机拨打120。

    大约一刻钟之后,县医院的120急救车开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下车将瘫软在地上的华大富抬上急救车开走了。裴悯生也跟车去了,并且给华大富垫付数千元抢救费,他终因黄蜂毒性入心而未抢救过来,次日下午横死在医院病榻。

    之后,华大富的家属找裴悯生扯皮,说华大富的死亡他有责任,应该赔偿损失。院方觉得裴悯生有些冤,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为了息事宁人,一个医生拿出手机,打开机屏给华大富的家属看,说这是一段录像资料,是华大富过世之前,人还清醒的时候他无意间录下的。

    只见视屏中的华大富一张脸肿得硕大,变了形,眼睛都睁不开,正朝守护在病榻边的裴悯生啜泣着说,悯生,太对不起你了,我深夜翻墙到你家庭院偷摘树上的无花果,未料被一窝黄蜂咬了,这真是报应啦!我谁也不怪,只怪自己不该做贼……

    大富,不要说那种话了,只希望你病愈出院后好好做人。我给你垫付的那笔抢救费,也不需要你还了,只当救济你……

    看了这段视屏,华大富的家属不再找麻烦,还对裴悯生说,算了,我们知道了,你是个好人!

    这时候,在地府秦广王殿,已被勾使押来的华大富正在接受审判。秦广王正襟危坐,盯着跪在殿前颔首不语的华大富问道,大富,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华大富略扬起脖子,在那肿得粗大的头脸上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秦广王说,你年纪不大,咋这么快就命赴阴曹?是不是犯了重罪?

    没有哦!我被黄蜂蜇伤中毒死的,没犯什么罪哦!说这话时,华大富两手摸着肿胀的眼睑撑开,他那双眼睛才露出阴郁的眸子。

    胡说。秦广王一拍惊堂木,站起身责道,大富,你犯两宗重罪、两宗小罪,一并四宗罪,“四”乃死的谐音,你死有余辜。本殿命令你老实交待死因。

    我已经说过,我是被黄蜂蜇伤中毒死亡的。

    唉,黄蜂为什么不蜇张三李四,单单要蜇你,你的肉是不是香些?

    哦,是的,我不该偷摘裴悯生家庭院树上的无花果,还用竹竿捅坏了树上的黄蜂巢。我偷摘无花果,算一宗罪,也不知这是重罪还是轻罪?大王,你说我一并犯下了四宗罪,那么还有三宗罪呢?

    秦广王示意旁边一员执掌文案的阴差宣读华大富的四条罪状。

    华大富听明白了,另外三宗罪是:

    他以色相笼络单天戟替其出主意,劝诱佛教居士裴悯生食用放有罂粟粉的饭菜上瘾,这无异于诱人吸毒,这是一宗重罪;

    他被裴悯生解雇后,为了报复力劝裴悯生戒毒的净心法师,在净心法师经过的路上挖坑伪饰,企图让净心法师误陷坑底之后活埋,这也是一宗重罪。

    这两宗重罪足以构成华大富的死罪。华大富执迷不悟,在单天戟被雷殛后,遇其小妾杨花面容姣好,遂见色起心,打算偷摘无花果赠送杨花,趁机勾引,这无疑是一宗淫欲罪。

    上述四罪并罚,华大富该当天诛地灭,死有余辜。

    大富,还有何话可说?

    无话可说。

    秦广王又问他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华大富说,是黄蜂蜇伤中毒死的。

    秦广王说,大富,不是那么简单,开始只有一只黄蜂蜇你,你纵然中了毒,也死不了,是你用竹竿捅蜂巢的时候,其中的蜂王,就是你最熟悉的单天戟死后投生变成的,单天戟的堕落与你有直接关系,他非常气恨你。这会儿又发现你破坏它们黄蜂的家园,便率领成千上万的黄蜂子民施巨毒蜇你,你焉能不死?这是报应啦!

    当下华大富被押解其它殿堂受审,并在地狱相应领刑,或下油锅或开肠破肚或抱火烫铜柱,每到一处他疼痛得声嘶力竭地叫喊,并对施刑的鬼卒求饶,认罪,但是丝毫未令鬼卒怜惜,依然动起酷刑。

    只是押解到第八殿都市王殿时,都市王见他扑通跪在面前叫苦、求饶,并说出不该在阳世作恶的忏语。便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华大富啜泣着说,大王,我在阳世为人时是因为家庭太穷,才被逼变坏。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即使穷得家里揭不开锅,也不能丧失气节,非礼胡为,尽干坏事。这样堕落下去,非但逃避不了贫穷,死了还会下地狱。像我现在魂陷地狱难得出离,真是后悔莫及哦!要是来世还能保住人身,哪怕穷得叮当响,我也不干坏事了哦!

    都市王说,罪魂大富,你有悔改之意,难能可贵,值得赞许。本王正好执掌都市生杀乃至荣枯兴衰之事,都市也是财富集散之地,难得你的俗名中嵌了一个“富”字,这也是祈富的夙愿,可你在生时,由于行为不端,不但富不起来,还穷得一败涂地。假如你再有一次做人的机会,并且能够改邪归正,行善积德,我愿意成全你,委派一员财神伴随你经营田产,发家致富,行是不行?

    华大富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叩头,抹一把眼泪,感恩戴德地说,大王,罪魂华某三生有幸,谛听教诲,算是碰到救星了。

    后来,华大富在地狱受刑期满,果然转世为人,降生为中原谢家庄雇农卢炳烛的儿子卢作林。

    卢作林家里的关系既有些复杂又有点传奇。父亲卢炳烛本来是个雇农,最初也就是谢家雇用的长工。

    谢家的男主人谢昌发是个庄园主,家有良田山林和畜牧等丰富的物产资源。可是有一年,他骑马出行选购良种,在途中遭遇强人,钱财被洗劫一空,就连坐骑也抢夺去了。幸好那伙强人还给他留了一条性命。

    谢昌发只得连夜步行百余里赶回谢家庄,进门时,已是凌晨,虽然晦气,但是强人劫走那些钱财,对于财大气粗的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算太大的损失,他只是内心不快。

    当晚他尽管走那么远的路,筋骨有些酸痛,他也不顾及,来了性情,便要娇妻徐氏以身体给他压惊冲喜,忘却出外遭劫的烦恼。

    可他哪里清楚?徒步百里之后的汉子切忌立马行房事,结果必然乐极生悲。

    那会儿,伏在徐氏肚子上的谢昌发一命呜咽,成了让人羞于提及的风流鬼。

    谢昌发死后,由于徐氏和他尚未生人,在他家做雇工的卢炳烛正好捡了个便宜,一日三、三日九,日久生情,自然就和新寡的徐氏交媾上了,生出的头个儿子便是卢作林,如此大的庄园产业也就由他继承下来。

    卢作林10岁那年,中原一带闹蝗虫,到了收获的秋季,周围的庄园大都歉收,有的甚至颗粒无收。奇怪的是他家庄园没闹蝗虫,像往年一样五谷丰登,仓廪满储,煞是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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