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昨日大战的山崖,经过暴雨一整夜的清刷,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元惜年和泰山正吃着猴群们准备好的早餐,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众猴在两位领导享用完美食后,才敢开动。显然猴群中也是有严明的规矩的,那就是强者为尊。

    望着猴群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元惜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想回灵泉治的愿望。这种情绪来得有些突然,甚至,有些不安。

    该回去了!

    离开灵泉治已经快四个月了,不知道师父他们还好吗?

    帮猴群将昨日撞开的两个洞封好,又做了些遮蔽。元惜年慎重地取走了那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晶体,贴身收藏了起来。

    在泰山和众猴的注视下,赤裸上身,将残破防护服系在腰间的元惜年挥了挥手,向着灵泉治的方向奔去。

    灵泉观中,玉真子和四名徒弟围坐在偏房,苍老的脸上带着忧色。

    “年儿随钱祭酒都已离开五个月了,怎的连个信都没传回来,别是出了什么岔子。”玉真子叹了口气,自己最满意的徒弟,自从元宵节后就再也没见过,平日有他在的时候,观里不时会闹出些趣事。自己以前还觉得有些失了体统,此时却只盼着这个小子能平安回来,给冷冷清清的灵泉观增添一些生气。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思徒心切的师父。

    还是二师兄李彦打破了沉寂:“师父,咱们很久没吃火锅了。明日便是腊祭,五师弟做的火锅底料还剩了两包,再不吃天气回暖怕要坏了。不如我明日下山去买些肉回来,明天晚上煮一顿火锅吧?”

    “好呀好呀!我要吃毛肚,二师兄你多买点啊!还要多买些姜提提味。”大眼罗力听到吃,立马来了精神。

    “好吧。”玉真子望着这两个活宝,无奈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徒弟们是故意想让他开心点,虽然自己没有口腹之欲,但却不忍驳了徒弟们的一番好意。

    元惜年从神铁峰一路奔行。四周树木花草在眼前飞速倒退,耳畔传来呼呼风声。

    起初,他还会刮到路上突兀长出来的灌木枝,但随着将在鳄妖潭下收获的经验运用到奔跑之中,逐渐的,他已能做到凭借皮肤的感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元惜年缓缓闭上了眼睛,又将听觉封闭,单纯只用皮肤去感受周围的一切,赤裸的胸膛迎着风一往无前。

    身体中那一层朦胧的桎梏,在这一刻被捅破。急行中的元惜年灵巧地避开前方一个又一个障碍,他终于到达了武夫第三阶——伐皮境。

    师父,师兄师姐们,我元惜年回来了!

    七月初七,阴。

    玉真子带着四位徒弟向三清祭祀后,众人来到了伙房。玉真子上座,四位徒弟分两侧坐在圆桌前,开始享用火锅。

    “二师兄,你怎么今天吃得这么少啊?”大眼罗力正盯着自己的筷子,用元氏“七上八下”大法烫着毛肚。这吃货也只有在这烫毛肚的空闲时间,才肯嘴上说话。

    今日有些奇怪,灵泉治一共三个吃货,此时元惜年不在,就只剩她和二师兄了。但今日二师兄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她都觉得没有人抢的食物,好像失去了以往的香味。

    “哦,我今日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染了风寒吧。”李彦搪塞到。接着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桌子下已经扔了三个空瓶子了,李彦虽然平日也爱喝酒,但像今日这般牛饮,却是从未见过。

    “初次登门拜访,希望没有打搅诸位雅兴。”屋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故意压着嗓子说的,似乎怕被人听得认出真实身份。

    一阵脚步声后,演武场外走进来七八个黑衣人,皆是手持刀剑,黑布蒙面。为首那人身材消瘦,戴着一个鬼头面具。

    玉真子目光一冷,朗声斥道:“何方鼠辈,藏头蒙面的,居然敢来我灵泉治找不自在。”

    四位弟子也是马上放下手中筷子,从一旁取过武器,随着玉真子走了出去。

    “灵泉治的威名我当然是听过的,世人只知道灵泉治有个玉真子,却不知您的大名。我说得不错吧,项祭酒?”面具人言语中带着嘲讽。

    听到“项祭酒”几个字,玉真子握矛的手徒然一紧,手上青筋暴起,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压向对面,除了面具人外,其余人都被这气势逼得倒退两步。

    “好!果然不愧是霸王后人!”这句话,面具人说得情真意切,玉真子强悍的实力,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了下己方的战力。

    “既然项祭酒有如此实力,不如考虑加入我们。在下保证倒履相迎,您在我教中的地位比我只高不低。如何?”面具人继续说道。看来有实力的人,在哪都是受欢迎的。

    “放屁,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尔等臭鱼烂虾,也配喊老夫入伙!”玉真子显然是动怒了,从不说脏话的他,今日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最心疼的徒弟至今杳无音信,大过节的正吃着饭,被一群蒙面宵小冲进自己底盘耀武扬威,还要他同流合污。简直是打着灯笼寻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面具人也怒了。他平日身居高位,这会被玉真子劈头盖脸一阵奚落,在手下人面前失了颜面,当即也不想着能善了了。

    “把你的土元珠交出来,我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碍于玉真子强大的武力,蒙面人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四位徒弟面面相觑,后又都望向师父。

    玉真子也是心头大震,对方居然连这个都知晓。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骂道:“快点滚,老夫不知道什么土元珠。现在滚,老夫还能把趁着锅热把饭吃完,不然你们就走不了了。”

    “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李彦,你还等什么?”黑衣人一声暴呵。

    玉真子四人皆是不可思议望向李彦,只见他如遭雷击,面色惨白。片刻后,反应过来,一个纵越跳到了黑衣人那边,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魁梧的李彦打倒在地。李彦跪在地上,朝着玉真子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地上滴答滴答掉落着血珠,还有眼泪……

    这一系列动作,把师兄妹几个看懵了。回过神来后,童渊眼神冰冷,颜云面若寒霜又若有所思,颜雨大眼睛中泪水吧嗒吧嗒掉落,嘴巴长得老大,似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玉真子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死死盯着李彦问到:“为师的身份是你透露出去的?”

    “是!”

    “土元珠也是你告诉他们的?”

    “是!”

    “那你十三岁拜入我门下时,就带着目的了?!”

    李彦没有回话,又狠狠朝着地面磕了一个头。坚固的青石板都被这一个响头砸得裂开一道缝。

    “好好好!我玉真子从今往后没有你这个徒弟!”最后这一句,似乎掏空了这位耄耋老人最后的精气,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悲凉。

    “好了,你听到了,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接下来要上正戏了。”面具人拔出长刀,刀锋透着冰冷的寒光。

    事已至此,玉真子也不再废话。右脚脚尖一勾矛柄,身体像一颗飞速转动的钻头冲向面具人,正是矛法中的“钻字诀”。

    噹!矛剑相击,首领堪堪用刀面挡住矛尖,身体暴退,接连撞飞三个手下。竟是被这含怒一击直接打到十余丈开外的演武场上。

    见师父已经动手,三个徒弟也不甘示弱,纷纷与黑衣人交战起来。

    李彦此时满脸痛苦,额头的鲜血混着眼泪,黏住了他披散的头发。他手握重戟,与童渊战在一起。二人本来就实力相当,平日经常对练,彼此都熟悉得很。一时间也瞧不出哪方占优。

    颜云将颜雨护在身后,此时的她,也是含恨出手,招招都是必杀。只是几个照面,就有两个黑衣人被雷符打翻在地,浑身抽搐。

    而演武场上,玉真子压着面具人一阵狂轰滥炸。打得对手只能上蹿下跳,不敢硬接,只是几个呼吸,地上的青石板便一片支离破碎。

    玉真子跳在空中,正要使用扑字诀,忽然身形一晃,坠落在地。用铁矛拄着身体,呼呼喘气。赶紧看向几个徒弟,发现除了李彦,其他三人也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乏力。

    “终于发作了。这可是好不容易弄来的五星绣球。项祭酒,你可得好好感谢你二徒弟这顿火锅啊,哈哈哈哈!”黑衣人首领猖狂地笑着。

    玉真子听到这句话,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这五星绣球并不是毒药,而是专门用于突破境界的灵药。此药无色无味,服用后,真气和灵力都会变得流动迟缓,服用之人只有巅峰时一半的修为。药效会持续五天,这五天内,服用者要持续提升体内真气和灵力。等药效消失,体内多出来的这些真气和灵力,便会向放入冰箱的啤酒一般,直接将瓶子撑破。因这灵药的花是五个花瓣,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像个绣球,又因药效持续五日,而用这等稀有灵药突破的境界都已经很高,可谓一步一重天,突破后便是“高阁挂绣会有期,一朝破茧风云涌”,故名五星绣球。

    玉真子强行催动真气,一招风卷残云,将铁矛舞成一圈金轮,将面具人逼退,想进去先帮几个徒弟把那些杂鱼收拾掉。可这对手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打算,一边用长刀偷袭玉真子下盘,一边怒喝道:“李彦,还不快解决了那边来助我!”

    李彦闻言,手中重戟朝着童渊砸下,这会的童渊,脚下虚浮无力,眼看避无可避,要惨死在同门手中。

    轰,一道锁雷符,将他的身形顿住,童渊趁机往后一个翻滚,死里逃生。

    原来是颜云见他有危险,本用来对付黑衣人手下的这道雷符,情急之下打在了李彦身上,将情郎堪堪救下。

    可情郎是救下来了,自己和颜雨却是陷入了危险之中。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冲着她冲了过来。眼看长刀就要砍在她娇嫩的脖子上。

    噗噗两声,这两个黑衣人像糖葫芦一般,被一杆银枪捅了个对穿。飞射的长枪,还带着颤动,将带出的血珠弹落一地。

    重戟又举起来,童渊却是不再去看,眼中含着柔情,痴痴望着头发凌乱的颜云。

    “不!”颜云一声凄厉地嘶喊。

    重戟在这一声中微微一顿,而后由劈改捅,从白衫中穿过。

    “渊儿!”玉真子目眦欲裂。

    噗!

    一把长刀贯穿了他的身体,从胸前透了出来。

    黑衣人首领见玉真子心神大乱,哪肯放过这等好机会,从背后一击必杀。

    可玉真子毕竟是早就问鼎地阶高品的强者,遭受这致命一击,身体本能反应,一招回马枪,带着全身杀意刺了回去。面具人只来得及避开要害,连武器都来不及抽回,便也被这一矛在肋下捅了个对穿。

    “师父!”

    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玉真子听到这个声音,竟是满脸红光,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穿着一身道袍的元惜年冲在最前面,后面还有一名黄袍老道,此时正边跑边掐手诀画符。只是一瞬,便在手上凝成了紫色雷光。

    面具人也看到了来人,情急之下往后一扯,将自己从矛中拔出。飞快在身上点了几个穴,又冲到玉真子怀里摸出一个贴身小包。迅速打开一看,里面一颗土黄色的珠子,散发出厚重的光晕。

    “走!”面具人冲李彦喊了一声,后者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灵泉治众人,最后把目光望向了元惜年。对方的眼中有痛心、愤恨、疑惑……五味杂陈。

    两个纵跃就来到了面具人身边。面具人手中掏出一个黑球往地上一扔。嘭,一阵浓郁的白烟爆开。待白烟散尽,二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惜年和两位师姐跪在玉真子面前泣不成声,童渊被摆在一旁,看胸膛起伏的样子,人还活着。

    黄袍老道手中一张紫色符纸开始缓缓燃烧,符光射在倒在地上的玉真子身上,后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借阳符,有话快说,符纸燃尽后,便会……哎!”黄袍老者一声叹息。

    玉真子偏过头,冲黄袍老者说:“谢了,吴祭酒。”后者道了声无量天尊,便走开了,给灵泉治众人留下最后的告别。

    玉真子艰难地抬起手臂,元惜年赶紧将他的手扶住,放在自己肩上。

    这是以前玉真子每次鼓励他时,最喜欢用的方式。

    “年儿,你回来了。”玉真子面带笑容,目光柔和。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什么境界了?”这位老人临死之前依然关心的是元惜年的境界。

    “伐,伐皮境了。”元惜年抹了一把眼泪,强装出往日那忠厚低调的笑容。

    “好。为师没有看错,你果然是练武的好苗子。”

    努力吸了一口气,玉真子继续说:“老夫纵横武林四十余年,想不到今日是这样个死法。为师毕生都在想突破武夫桎梏,可惜天赋不佳,实在愧对先祖。你和彦,彦儿天资最好,可惜他误入歧途……将项氏武学发扬光大便只能靠你了。”提到李彦,玉真子心中一痛,又吐出一口血来。

    “徒儿必定达到天阶,告诉全天下我师父是玉真子!”元惜年坚定地发誓道。

    “好。师父相信你可以做到。”玉真子又想起什么,继续说。

    “那群黑衣人的目标是土元珠。那土元珠是先祖传下来的。珠中另有乾坤,你若日后能寻回,便自己去发掘吧。你二师兄此番有太多蹊跷,找出真相,他日上香时告诉为师。”

    元惜年重重点了点头。

    “云儿,雨儿。”玉真子又望向两个眼睛都哭肿了的姑娘。

    “师父!”二人一起应到。

    “为师曾经求天师算过,知我有此一劫,这乃是天命。年儿是有大气运之人,日后需行走天下,这天师教非他安身之所。灵泉治就靠你们二人了。”

    “弟子遵命!”

    “渊儿此劫也是命,天师也没有多说,日后还是看各自机缘。”此时,紫符只剩最后一点边角,火光突然涌现出诀别的绚烂。

    “记住,为师全名项平冈。”

    说罢,便闭目一栽,再无了生机。

    “师父!”三声哀嚎传遍了整个灵泉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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