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穿过纤薄的窗纸透进屋内,屋外传来金铁交鸣的撞击声。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元惜年自觉已经恢复了不少。尝试着坐起身,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四肢,缓缓朝外走去。

    推开房门,久不出户的他不由眯起了眼。朝阳透过薄雾洒在身上,驱散了山中的凉意。清新的空气夹着泥土的湿润扑面而来。用没有被烟草祸害过的肺深吸一口,顿觉全身毛孔都在张开,精神为之一振。

    定睛望去,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峰,山雾朦朦胧胧,像青烟、像薄纱,轻抚着山峰,温柔而细腻。自己所在的木屋坐落峰峦中央,峰顶平坦,一座红墙黑瓦的道观占据正中,周围还错落有致立着几间厢房。廊檐之下,一块鎏金牌匾上赫然是“灵泉观”几个大字。

    灵泉观正门所对是一片六十方丈的演武场,地面铺有青石,凹凸不平的石砖正向世人诉说着自己的艰辛。

    演武场上,昨日进屋的两名男子,正在激烈交战。

    当中一人黑衣劲装,高鼻阔口,剑眉星目,稳稳站在场中。略泛金色的头发从古铜色的脸颊垂下,随意散落在肩上,好一副阳光型男的形象。手中一杆黑色大戟舞得虎虎生风。戟长一丈一尺三,戟身通体玄黑,戟钩虽未开锋,但凭每次挥动的破空声,便知这一下子,就是砸在岩石上也得是个石破天惊的效果。

    另一人白衣素雪,头系白色发带,一头乌发绑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冷傲肃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肤色有些黑。手持一杆丈许银枪,枪头红缨如蛇杏般神出鬼没,枪尖一点寒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见他身形如风,枪似游龙。丈许的银枪在他手中如同活物一般,以各种诡异刁钻的角度刺出。

    面对白衣枪者神出鬼没的进攻,黑衣男子不慌不忙。每次枪芒近身前,大戟或挡、或拦、或架、或卷,将致命的攻击化为乌有。每一次枪戟相撞,气浪夹杂着声波,卷起飞沙走石,刮得元惜年站立不稳。

    “好了,休息一下。”随着玉真子的话落,战斗中的两人迅速分开,待站定后,各自向师父行礼后又相互施礼。

    “五师弟,你能走了啊!”黑衣男子一闪身,到了元惜年面前。

    “是的,多谢二师兄关心!”元惜年向黑衣男子微微躬身。昨日,他已从罗力师姐处知道,这位阳光型男就是自己的二师兄。

    随即目光望向白衣帅哥,喊了句:“大师兄。”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冷傲的目光稍稍柔和了几分。

    玉真子抚须道:“年儿,今早听雨儿说你已开智,原本为师还不敢信。方才见你和两位师兄行礼,才算确信。甚好,甚好啊!老夫此生,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

    望着玉真子唏嘘感叹,脸上展露出老怀欣慰的真切神情,元惜年心中微微一动。

    前世在做销售时,遇到多少笑里藏刀、尔虞我诈。久经沙场后,也就练出了一份识人的本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中会透露出很多信息。刚才玉真子那真切的眼神,是没法作假的。加上昨日了解的情况,整个灵泉观就只有师徒五人,玉真子乃是绝对的掌权者。如果面具人是师父的话,缺乏灭口的动机,手法和地点也选得太差了些。

    看来,师父想杀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元惜年心中思量着,对这位师父少了许多戒备。心中放松起来,这一声“师父”便亲切了许多。

    “好!”玉真子继续说:“你既已经开智,日后待伤势复原,便也随两位师兄习武吧。待会先去雨儿那拿一瓶归元丹,再去找云儿。”

    谢过师父,又向二师兄问过路后,元惜年离开演武场,循着山路朝四师姐的小丹房寻去。

    小丹房位于灵泉峰半山腰,三面悬空,一面靠崖,只通一条两人并行的蜿蜒小路。隔远望去,整座灵泉峰如一位采茶的碧裙少女,腰系土色腰带,斜挎小小背篓。

    四师姐在炼丹术上颇有天赋,早早便已习得《黄帝九鼎神丹经诀》,每日在小丹房内研究丹药之术。

    沉醉在如画美景中的元惜年正准备敲门,忽然“嘣”的一声炸响,吓得他差点瘫坐在地。

    随即一阵浓密的黑烟,从房壁上高高的透风口冒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个黑黝黝的脑袋吐着烟圈冒了出来。

    “咳咳,阿年,你来了啊?”

    惊魂未定的元惜年,在这张漆黑的脸上分辨了半天,终于认出那双灵动的眼睛,方才确认此人正是自己的四师姐。

    “站在外面干嘛呀,快进来坐坐。”四师姐继续吐着烟圈,热情地拉着师弟进屋。一脸懵逼的元惜年才发现,此时的四师姐,像极了前世商场里,套着公仔装的工作人员。一件毛茸茸长着短耳朵的防护服外套,配合此刻那黑漆漆的脸,参加万圣节化装舞会妥妥地拿第一。

    不仅如此,满屋子各种材料散落一地,丹药瓶、符纸胡乱丢弃着,墙壁上尽是丹炉炸膛后的黑色斑驳。

    最奇葩的是一只兔子般大小的老鼠,以前世某些电影中一种屈辱的姿势,被五花大绑在墙上。“小老鼠”听见有生人动静,抬起生无可恋的小眼睛,毅然决然地挺起了胸膛。不会兽语的元惜年读懂了它的意思:“好汉,给个痛快!”

    前世读大学时,他曾立志要合法合规进入心目中的圣地——女生宿舍。为此元惜年花下血本,掏出大半个月的生活费,请全班同学吃了顿大餐,终于得偿所愿加入了学生会。

    而后的日子,盼星星、盼月亮,在吃了第十五天的泡面后,终于盼来了消息。周五晚上,收到学生会主席通知:周六去女生宿舍搞安全突击检查。彻夜未眠的元惜年,第二天天还未亮,便早早焚香沐浴,等在了女寝大门口。如即将奔赴战场的新兵,钢枪磨得绽亮,胸中热血激昂。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由于是安全突击检查,没睡醒的女生们,搓着惺忪睡眼,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椅子上挂着各种散着味儿的长袜、短袜、连裤袜,床沿上搭着还没来得及穿上,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球兜。长藤圆瓜、密密麻麻,看得眼花缭乱,元惜年一度以为自己正穿行在老家的瓜棚试验田。

    这也就罢了。在检查最后一间女寝时,见到学校赫赫有名的二次元坦克小悦悦,用一条八十斤重的粗腿,夹着她的金城五定制抱枕,在睡梦中流着口水,撅起乌黑肥厚的嘴唇把金大帅哥吻变了形后,他脆弱的小心脏终于到达了承受极限,飞奔逃出了女生宿舍。

    所谓杀人诛心,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理想崩塌。此刻的元惜年,望着一片狼藉的丹房,再看看昨日还觉得娇俏可人的大眼罗力,泛起了熟悉的崩塌感。

    见元惜年怔怔发呆,四师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以为意道:“别怕,别怕,这只耳鼠可是人家求了好久,大师兄才帮我抓住的。上回二师兄给我抓的狰,在吃了我新炼的丹后,头冒青烟挣断铁索跑了。这次我用了敏牛筋,还特意找山下猎户学了新的绑法,想必跑不掉了……”

    在耳鼠绝望的眼神中,拿到归元丹的元惜年,从丹房连滚带爬逃了出去。抚着惊魂未定的小心脏,心中替那只可怜的耳鼠哀悼后,默默将丹房方圆五百米划为了禁区。

    回到演武场,两位师兄已经结束今日的对练。

    穿过演武场来到灵泉观侧面的厢房前,投鼠忌器的元惜年,在三师姐房门前踌躇着。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呼啦”一声,门自己开了。

    一身灰色道袍的三师姐正盘膝打坐。面朝三清祖师画像,头也不回,语气恬淡:“五师弟,进来吧。”

    元惜年闻言环视一圈,暗暗打量起来。这间厢房是三师姐专属修行的房间。开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三清画像,画像前的有个案台,下方铺着两个团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感觉到危险后,元惜年跨步走了进去。

    三师姐继续说:“师父命我教你识字。方才你已去师妹那取过归元丹了吧,每日服一粒,伤好为止。你才开智,先拿这本经络图去看看,认准穴位后,我再教你识字。”

    说完,案台上一本黄皮书帛自动飞起,缓缓落在元惜年手上。低头一看,封皮上写着三个绢细秀美的大字《经络图》。元惜年打开翻了翻,都是些人体画像,每一页都有不同造型的小人,上面注解有穴位名,隐隐还能闻到未干的墨香,想必是刚画好不久。

    谢过三师姐,走出房门,门复合上,房内又归于平静。

    元惜年拿着经络图回到自己房间。

    面上古井不波的他,此时内心激动无比。今日所见所闻,都超出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两位师兄对练时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的武功,比武侠小说里写的还夸张。单单是二师兄那把重戟,怎么看都有得百来斤。而二师兄单手握戟,竟能舞得风驰电掣。还有大师兄神鬼莫测的身法,当时自己的眼睛,几乎要捕捉不到他的身影。而每次身影跃动后,传来枪戟撞击的余波,都能吹得自己身形不稳。

    四师姐那...额。想不到一个娇俏可爱的罗力,居然是这样一个邋遢的危险分子。

    元惜年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三师姐的道术更是神奇。都不见她动,门怎么开合的?书又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

    甩甩头,强行将一脑子的好奇压下,开始思索更重要的问题。

    究竟是谁会想杀了自己呢?

    想了好一会依然没有头绪,元惜年便不再去想了。

    就目前的情况分析,此时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掏出归元丹,元惜年一阵纠结。这丹药不会有问题吧?师父亲自交代,三师姐又确认过的,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

    服下一粒归元丹,静静等待一会,似乎除了腹中微微发热,伤口有些发痒,并没有什么异样。

    应该是丹药起效了,元惜年放下心来,开始翻看《经络图》。

    书中图画栩栩如生,字形宽扁,一笔一划无不彰显了书写者的从容。当时没有细看,这会一琢磨印证,作为word资深敲字员的元惜年,还是认出这是隶书。

    书中标记的穴位,跟前世印象中的中医穴位图一致。

    前世的自己并没有学过医,只是随着常年加班熬夜,望着镜子里自己越来越能胜任阿哥的发际线,终于老老实实将可乐换成了保温杯。又或是在洗脚按摩时,某处穴位被按得生疼后,在技师的三寸不烂之舌下,莫名其妙充了按摩卡。

    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更为了保住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余额,元惜年认真学习过一段穴位,主要穴位的功效还是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两相对照,确认了没有问题。

    想到三师姐神奇的道术,元惜年心头火热,不知不觉学着图上所画的姿势盘腿打坐起来。

    思想一阵放空,腹中的丹药还在持续释放热力。元惜年隐隐觉得身体周围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想本能去抓住,却又从指缝中溜走。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调息一夜的元惜年揉了揉微微有些麻木的双腿,感觉神采奕奕,身上的伤似乎也好了不少。

    再次来到三师姐房前,刚刚站定,房门依旧自然开启。

    “这都赶上酒店的自动门了。”

    元惜年心中感慨,嘴上却说:“三师姐,我觉得自己伤势已无大碍,想求师姐教我识字。”

    三师姐闻言起身,待转过头来,元惜年这才得以看清她的相貌。相比四师姐,三师姐的肤色有些过于白皙,以致于那张薄薄的红唇,在娇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如此红艳。清秀冷艳的脸庞,配合她那修长婀娜的身段,优雅淡然的气质,妥妥就是西方电影中的高冷优雅的吸血鬼。

    被三师姐仔细盯了一阵,直到元惜年心中发毛时,高冷御姐终于开口了:“既已无碍,便从今日开始吧。”毫不拖泥带水,纤手一挥,《经络图》从元惜年胸前飞出,自动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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