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这样,  心总是比天高,不能接受自己的一点错误。但凡有错,那一定是别人的错误。

    王华如今便是这样,  他的人生像是一条抛物线,  在整个学生时代,  他都是无限向上的那一批人。

    而如今,  抛物线掉了下来,  王华不能接受。

    他一向自诩自己是个聪明人,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万真真手里。

    婚后第二天,  万真真在妇女主任那里让他丢了脸。

    婚后半个月,  万真真让他在全厂人面前丢了脸。

    婚后这才不到两个月,万真真又给了他一个假消息,把他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事业推向深渊。

    王华不能理解,他上辈子是杀了万真真一家吗?不然为什么万真真可着劲的坑他呢?

    “承认吧,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周皓,你喜欢周皓……”

    王华已经魔怔了,  瞪大了猩红的双眼,直直的看着万真真在自己手里呼吸困难。

    他不停劝说自己,  万真真是有目的的来接近他坑他,唯有如此,他才能面对现实。也只有把自己放置在被万真真蒙骗的位置上,他才能原谅自己。

    不是他太蠢,  是万真真太狡猾。

    藏在万真真肤浅愚蠢的表面下的,  是万真真的诡计多端和蓄谋已久。

    哪怕他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万一万真真就是这么蠢呢?周皓跟万真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更因为万真真的原因,  周皓还揍了他。

    但王华把这个声音丢开,他现在不能想这个。一想就要失去自己所有的力气。他要惩罚万真真,只有惩罚万真真,他才会显得不那么错。

    万真真撕扯着王华的手越来越没劲,终于在翻过白眼之前,万真真的手碰到了桌子上的热水壶。

    热水壶“砰”的掉在地上,炸开的声音把王华从一味的怒气发泄中惊醒。

    掐着万真真脖颈的手松了劲,万真真赶忙从王华的手里逃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两只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王华用劲太大,万真真的嗓子已经是哑了,脖子上一道显眼的红印。

    万真真仿佛是见鬼一样,拼命的往后退,边退边咳。

    王华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不去想了,她现在就想跑,跑的远远的,离王华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这个人有病!

    他有病!

    屋里睡着的王老婆子听见声音也出来了,她上了年纪又耳背眼花,一到正屋就紧着去心疼掉在地上的热水瓶。

    “哎呦呦,怎么就把热水瓶给打了啊!家里的工业票怕是不够再买了。”

    但看万真真缩在一边,王老婆子还是按下心疼,赶紧去关心自己的大孙子。

    “真真,来来来,你坐这边来,我来收拾。别扎到你的手。”

    万真真浑身无力,整个人仿佛一只惊弓之鸟,她挥退王老婆子来扶她的手,拼命的想跑。但腿上没劲,也站不起来。

    王华这时候已经找回了神志,一脸阴郁看着万真真。

    万真真瞬间就不敢动了,刚才王华给她的感受太深刻,这会儿万真真心里全是对王华的恐惧。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刚才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热水瓶,王华说不定要真的掐死她。

    那样的力道,那样的恨意,万真真整个人从里凉到外。

    她不敢触怒王华,战战兢兢哑着嗓子跟王华申辩:“我、我没有……孩、孩子是你的……”

    没有男人可以接受绿云罩顶,万真真猜测是不是刚才王华去找领导说事情遇到了什么刺激,回来才有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猜测。

    “我、我不敢的……”

    万真真这会儿半点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她是怕了,真的怕了。

    王华沉默了许久,王老婆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俩人闹什么气。万真真脖子上那红印子,哪怕王老婆子眼神不好都能看见。但她也只能装看不见,不过看起来倒是孩子没什么事。王老婆子也把心放肚子里,去收拾地上的残骸。收拾完之后就回屋里去了。她是管不了了,一个怀着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一个是她亲儿子,她还能说什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王华良久才认命一样仰头看向天花板,手脚摊开,整个人都空洞的仿佛被人抽了魂魄。

    又过了许久,万真真都觉得地板上的凉意蔓延到了身上的时候,王华终于出声了。

    “……你从哪里知道油井有问题的?”

    纵然是败了,他也想要败个清楚明白。

    是万真真不慎说漏了嘴,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是万真真从周皓那里听来的消息。

    万真真怎么说?她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太好了,所以才得意洋洋不加掩饰对王华直接说出油井的问题。

    按理说,万真真是想要自己去收割这两千块的,但是她身子重,所以才磨磨唧唧把任务交给王华。

    万真真心里懊悔不已,怎么就直接给王华消息呢?多少也写个纸条什么的。

    系统的事情她怎么敢给王华说!

    “我、我就是听人随口说起的。”

    “谁说的?”

    万真真脑门上的冷汗直往下掉,生怕王华又来掐她。

    “……就、就是听人随口说的,谁说的我忘了。”

    王华对着万真真的蠢脸嗤笑一声,他想错了,这么蠢的一个人,把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的人,周皓怎么可能会看得上。

    “万真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送你肚里的孩子走,过后你就算是去举报我也没用,孩子是你自己没留住,谁又能说清楚你肚子是几个月的,踹了你我还能再找。你要是流产了又离婚,往后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华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反正他的前程没有了。万真真最好是给他一个完整的交代。

    万真真抱着肚子,整个人都懵了,王华说的话她听着了,但却不敢置信。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也是大喇喇的无赖。

    她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绑定钱晴?为什么要急着嫁人?她去绑定别人不好吗?上辈子在南方时候,她也见过许多有钱的家庭妇女,她选择绑定那些人不好吗?为什么要去绑定钱晴?要招惹王华这个疯子?

    “我……我……真的、真的是听别人……”

    王华撑着茶几站起来,当即就要来拉扯万真真。

    万真真尖叫一声,迅速改口:“我说!我说!”

    ……

    王华坐在客厅一角,万真真抱着肚子尽量远离他。

    王华轻笑着问万真真:“我就那么傻?重生,系统,绑定,运气……万真真,你这脑子没用对地方啊,我看你编故事倒是很轻松。”

    万真真拼命解释:“真的!我知道以后的事情的!过几年要南方要有大发展,房产土地会增值,过几年还要通货膨胀……”

    王华打断她:“南方注定会发展,房子一年比一年贵也是能看见的,通货膨胀?没想到你还能知道这样的词,这些厂里都有人说,不算什么新鲜事。”

    其实身处时代中心的人们,又哪个是无知无觉呢?有一定文化背景,又是跟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有些改变人们未必是全然不知,只是细微之处不明确罢了。只有万真真这样没有文化上辈子一直做家庭主妇跟周围脱节的人,才会以为这些是什么稀罕的信息。

    万真真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可以立即验证并且可以证明自己的事情。

    “下个月!下个月厂里会发元旦礼,是酱板鸭和一小袋白米!”

    上辈子她拿了节礼送回娘家,跟自己的老公狠狠大吵了一架。所以万真真记这个特别清楚。

    万真真这人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王华冷笑着答应。

    “那就再等一个月,要是……你知道结果的。”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了。”

    王华冲着万真真露出个笑容,却让万真真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毕竟你怀着我的孩子呢。”

    ****

    周皓回到家的时候,钱晴正在整理出门的行李。这次要去的时间长,肯定是要多带一些换洗衣服。

    还有钱母做的五十瓶辣椒酱,其中二十多瓶已经卖给了林晓慧,收了五十块钱。钱晴一分没要,全部都给了钱母。

    剩下的钱晴准备在火车上看看好不好销,好销的话等她从南方回来给她妈的辣椒酱找找门路。

    周皓赖在钱晴摊在床上的一堆衣服上,摆出无赖嘴脸:“你都不夸我。”

    钱晴刚才听了一遍周皓转述的王华同志丢人记录,感叹了两句就过了,这会儿正忙着,于是就敷衍周皓:“行行行,你真棒。”

    全程站在一边看戏,也不知道棒在哪里。

    周皓撑着下巴:“媳妇,你不觉得奇怪啊?按照你说的,那谁不是坑了你才有奖励吗?你最近不挺好的吗?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奖励信息?”

    周皓看到王华急切找到郑先想占在他前面的样子,当下就开始动脑子。

    王华的能力水平应该是达不到发现问题的水平,而且他这段时间都是夜班,怎么就能那么准确说出安全隐患呢?

    “哎,媳妇,你说会不会是万真真跟王华摊牌了?”

    钱晴收了衣服,坐在床边,顺着周皓的思路往下走:“哪种摊牌?”

    “你跟我这种摊牌。”

    钱晴无语了片刻:“……你觉得万真真会是那样的人吗?”

    讲道理,要不是跟周皓这些年的感情,彼此又十分信任,钱晴的秘密只怕是守到老死也不会跟人说。

    换了万真真?她能相信谁啊,这世界上她只相信钱才对。

    周皓却持不同意见:“你觉得以她的脑子,能守住秘密吗?早晚被王华给诈出来。”

    这倒是也有道理,钱晴想了一会儿问周皓:“那你是觉得王华比万真真难缠?”

    周皓却摇摇头:“我是想说,这样才最好。”

    换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来,得了先知的能力,那要做的肯定是发展自己。而不是像万真真一样上来就针对别人。

    王华的确是小心眼,但他可比万真真聪明多了。

    要是有万真真的想法帮忙,他才不会管什么坑了钱晴能拿多少钱,而是一门心思抓住时机去挣钱发展自己,等到站稳了脚跟再杀回来。

    比起坑害他们夫妻那点奖励,还要承担被抓住的风险,聪明人都会选择另寻道路。

    “不过,咱们俩这几年注定是要辛苦一点了。”

    钱晴把手里的衣服放下,整个人脸上都散发着光彩。

    “什么辛苦不辛苦,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挣钱的。”

    说起来挣钱,周皓也关心了几句细节。

    “你们明天四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找个车子送送你们?”

    钱晴摆摆手:“哪能呢,姐夫跟小杰俩人就够了。去的时候带的东西又不多。”

    周皓:“怎么想起来带小杰去了呢?”

    小杰是钱晴舅舅家的孩子,今年才十八,刚刚高中毕业。

    说起来钱晴的舅舅家,钱母兄弟两个,都是有手艺的人,跟着钱晴的姥爷学做菜。早些年钱晴姥爷在的时候还是个国营饭店的大厨呢。

    后来姥爷走了,钱晴两个舅舅现在在做村宴包桌。整天忙的脚不点地。大舅舅家的儿子就是小杰,大名丁杰,既不想跟着他爸学手艺,也念不进去书。她舅没少跟钱母抱怨,生怕人学坏。

    钱晴小时候去舅舅家最多,又跟小杰玩的好,思来想去就想把人带南方去见见世面。

    周皓问的也不奇怪,毕竟钱晴最开始让钱雨叫上黄三平,怎么看都是想把黄三平拉进来,让黄三平给押货进货的。

    怎么反而在临走之前的几天,突然又拽进来一个丁杰呢?

    钱晴对着周皓自然是没什么隐瞒:“以前我就想着带我姐做生意,但现在想想,我能一直带着我姐,又不能一直带着我姐夫吧?他们夫妻感情也不错,我姐跟着我两地跑,姐夫一个人呆在乡下,倩倩还放在城里上学。把人家一家三口分三个地方,我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所以我才想着把姐夫拉进来入伙,毕竟只要姐夫也进城了,跟姐一块,他们一家人也能常在一起。等到姐那边步入正轨,我们两边就分开做,她也能自主点。”

    “但也许是我想的太好,我姐能豁出去跟我一块当个体户,是因为对我的信任。但我姐夫不一样,他不信我,往后这生意越做只会越离心。”

    “就当是我想多了吧,这次去南方也是一次考验,姐夫要实在不是吃这碗饭的,我也不能硬给他按在这辆车上。”

    钱晴对家人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能帮的地方就会帮,对方可以改变慢一些,但家人之间的信任总能互相支撑,一直到对方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方向。

    但老实讲,钱晴对黄三平是一点偏见在的,这偏见的根源就在她姐身上。

    钱雨当年下乡,钱母特地花了钱,只为让钱雨分个离得近的地方。想着等以后把钱雨从乡下捞上来。谁知道钱雨下乡结婚结的那么快!

    当钱母知道的时候,钱雨已经跟黄三平领证了。

    钱雨结婚那年,钱晴也才十二三岁,只记得她妈去乡下看她姐,回来就哭成一个泪人。

    后来钱晴再见她姐,更是一次比一次状态差。乡下的日子是难过,但她姐的难过显然并不是仅仅来自于繁重的农活。

    就为这个,钱晴也对她姐夫有点小小的意见。

    “还是看我姐的意思吧。”

    ****

    第二天一大早,周皓和钱母就把四人送到了车站。

    丁杰长的人高马大,却是个没出过门的憨货,一路上精神焕发,看到新鲜的都要凑上去。

    黄三平挽着老婆的手,表现的全然不像一个一家之主。

    其中最镇定的,竟然是钱晴钱雨两姐妹。

    钱晴冲着周皓挥手告别,再次踏上了短暂离别的火车。

    这一趟车并不是林晓慧在的车次,考虑到他们去的一趟并不涉及货运,四个人就索性定了几张卧铺票,准备一路坐到羊城去。

    除了钱晴钱雨之前就坐过火车,剩下俩人都跟看稀奇一样,左边摸摸,右边看看。

    丁杰更是闲着无聊,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然后又返回来,绕了一个大来回。

    “二姐!火车可真大!真稳当!”

    钱晴简直是没眼看他的憨样子,这个弟弟从小就挨她的打,越打却越黏着她,小时候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往她身边贴的样子能让钱晴记一辈子。

    “你给我坐下!总共二十几个小时,够你晃悠的!”

    黄三平则是上了火车就不敢动弹,缀在钱雨身边像个小尾巴。他在乡下时候就听说火车上不太平的,什么扒手抢包抢东西,比比皆是。

    钱晴登时有点头疼,她姐夫跟她表弟就不能匀一匀吗?

    一个安静的过分,出门跟个受气包似的,一个跳脱的可以,在火车上也像郊游。

    火车出了省城站,上车的人就多了许多,多数扛着大包小包,赶火车赶火车,这年头的火车真的是靠赶的。带行李的人太多,稍不留意就要被准点开走的火车落下。

    等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到了饭点。钱晴这时候来了兴致,拉起丁杰和钱雨黄三平。

    “走走走,咱们去餐车吃饭!”

    是时候看看辣椒酱的销量了!

    钱雨有点纳闷:“咱不是带了吃的?干嘛非要上餐车去吃?”

    又贵又难吃的,一份饭菜都要一块多!

    黄三平也跟着劝:“钱晴啊,出门在外,咱别太……露富,容易出事情的。”

    钱晴这次出来是身上带着现金的,幸好是秋天,钱母干脆把钱展平,全数缝在钱晴的衣服里,本来还算薄的衣服,把钱缝进去之后就显得厚多了。

    钱晴把全副身家穿在身上,手里拎起来自己的行李。

    “就这么几包东西,咱拿上不就完了。一路上二十多个小时,总不能真就不出车厢一直干坐着吧。”

    他们四个人都穿的普普通通,个个都像个普通工人,定的卧铺也靠在一起,说话只要不是太大声就没人能听见。

    钱雨看妹子执意如此,跟着拍板:“那就去!”

    丁杰作为最小的一个,没有发言权,只有追随权。这会儿听两个姐都说要去餐车,他两只眼睛都亮了。

    一行四人拎着不多的行李包过了一个卧铺车厢就到餐车。

    餐车里头摆着几张桌子,来吃饭的人也不多,多数都是随便点一份套餐,然后皱着眉头把难吃的饭咽下去。

    钱晴看了下大概的菜单,要了一荤一素的套餐,钱雨丁杰也跟着点了,只有黄三平,听到列车员说是一荤一素的套餐要一块五。当即就想说自己不吃了。

    一块五!

    什么金子做成的饭菜要一块五!

    他看着媳妇跟小姨子面色自若,心里不由自主有点生气。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之前就吃过,所以才对价格这么不在乎!

    黄三平心里想着,是不是要跟媳妇谈一谈?虽说穷家富路,但也没有这样造的。媳妇跟小姨子挣钱都不容易,何必非要把钱花在吃喝上?

    他扭头想去找丁杰寻求认同感,却只听见丁杰这个憨货半点不在意周围的人,直接指着菜单说:“你们这套餐怎么做的?这么贵?”

    黄三平难堪的低下头,他是觉得贵,但他不会问出来。就如同每个第一次出门的人一样,黄三平信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人家的东西贵……黄三平是没有那个勇气。

    列车员似乎是被问多了,直接扔出来标准答案。

    “火车上的东西跟下面的东西怎么能一样?”

    说完就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

    在火车上待久了,人的嗅觉都不那么敏锐。毕竟如果敏锐的话,那意味着你要跟众多人挤人人挨人,不流通的空气,难闻的气味作伴。

    但这一股子香味仿佛是在浑浊的水中滴入了一点清油,清亮亮浮在水面上,叫人闻到就口舌生津。

    钱晴豪气的拿着一瓶辣椒酱往自己面前的菜和饭里加,顺便还佯装催促丁杰。

    “小杰,快来尝尝这个辣椒酱,我上车之前买的,三块钱一瓶,说好吃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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