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摊主把一包花花绿绿的小袋子拆开, 从里面倒出来一张画片,然后就是一整块的干面饼。
摊主不管不顾直接把干面饼丢进一碗热水里,把袋子拆平盖在上面。
“过不了一会儿就能吃!”
有个穿着喇叭裤来进货的当即就笑着拆台:“不就是方便面?”
虽然卖的少还贵, 但早在七十年代, 沪市就出过一种叫鸡蛋方便面的东西。还是出大白兔奶糖的厂家。后来鸡蛋方便面没过几年就销声匿迹了, 远远没有大白兔奶糖名气大。
这几年据说是小日本也做起来方便面, 国内就有厂子看准商机, 去年有人去南方就吃到了南方一个厂子出的方便面。
摊主脸上有点挂不住:“里头有画片!你瞅瞅, 一箱子五十包, 一共有好几样画片。就那个小娃娃们都爱看的蓝皮子小妖精, 那歌儿怎么唱来着,对了,山的那边水的那边……”
还不等他唱完,周围人就笑着散开了。
南方卖的方便面足有一个手掌大, 面饼又扎实又厚。这种小袋子装的方便面,只有人家三分之一大。
而且从碗里传出来的味道看,也就是个一般。
刚从困难的岁月走过, 即便是城里孩子的日子富裕点,谁还能为这么一小包方便面花好几毛钱啊, 就为里头那几个蓝皮子小妖精?
摊主看人都散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找了双筷子准备把碗里的面吃了。
怎么说也不能浪费不是?
不过味道是真的不咋样,吃起来软趴趴的。
钱晴倒是感兴趣, 凑上来看。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里面应该有商机。
谁说孩子们不会为了画片买零食呢?
她卖冰棍时候就发现了, 冰棍厂不知道是为了彰显特别还是为了把品质做到极致, 最贵的牛奶雪糕, 吃完了就会发现棍上会有一小排字, 写的是“牛奶雪糕”。
虽然就这么质朴的一根棍子,在小学生们眼里却是很值得炫耀的。
钱晴不止一次看见有小孩子在攒这种棍子,有的是自己磨着家长买,有的是普通棍子掺着。攒够五个就能互相卡着卡成一个五角星形状。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一根棍子都能玩出花来。
钱晴问自己能不能试吃一下,摊主有气无力给她找出来一包。
这种方便面是他从本地的面粉厂托了关系弄来的,看着南方有面粉厂做方便面挣了钱,省城这里也有厂子动心了。
不过他们做出来的方便面是好几种,有大的有小的,大的自然是针对市场,小的则是出到针对小孩子的零食上。
这些年大白兔的成功叫人眼馋,小孩子们买起来东西总是大方。所以本地面粉厂就想冲一下,看能不能也做起来一个品牌。
画片的创意还是新进厂的大学生提出来的,试着做了一批。
钱晴拿了一包面,从中间一分两半,手里的干面又分了两半,一半给钱雨,一半自己拿着尝。摊主也又去找了个碗,帮她把另一半放进去泡。
钱晴尝了下,怪不得来进货的都有点为难呢,泡起来吃的面味道怪怪的,反而是干吃还不错。
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钱晴下定决心:“给我拿个两箱吧。”
一箱子十块钱,两箱子就是二十。钱晴又加了两箱大的方便面,这东西虽然体积大点,但好的是比较轻。
剩下钱晴又买了些零食文具,这时候进货就不图贵的便宜的了,主要是求全。什么样式的都拿一点,回去看什么好卖再补货。反正多数放不坏,大不了慢慢卖。
钱雨中间还觉得那几个文具盒太贵,一个文具盒十块钱进价,怎么看怎么不值。
钱晴倒觉得那几个文具盒好看,粉色蓝色的,一看就是小学生会喜欢的款。
这一买,就花了六百块,摊主给抹了零头,又找了个帮工帮她们把东西送到招待所。一共三大箱子的货,真让她两个女人独个弄回去,路上就得招人眼。
后面几天钱晴还在逛,就是不买。
她本钱小,大拉毛一条十块,羊剪绒一顶二十五,耳护一个也要三块钱。真要这么买,她手里两千多又能买多少?
所以她打算再看看。
终于,这天在市场里,钱晴看见有人拉着一车花花绿绿的东西在市场外头摆摊。
说起来银楼这个市场,本来是供销社划的地,结果还没等楼盖起来就改革开放了。省城作为一省的中心,南方过来的货迅速铺开,供销社多少受到了冲击。
这片地后来就盖起了三层楼,里面都是按摊位或买或租,衣物鞋袜,包和帽子,都是全乎的。
这几年来银楼批发衣服的人越来越多,管理也越来越规范。
所以这个拖着板车在外面摆摊的,没多久就被管市场的红袖箍给撵走了。
钱晴快步赶上去,跟拉着板车的几个人搭话。
“你们这卖的是什么啊?”刚才离得远,只能看见是毛巾之类的东西。
对方一共两男两女,打扮上却跟市场里的人不太像。
现在人们的穿衣是比较两极分化,洋气的那一批,蛤蟆镜,阔腿裤,女的脖子上要围个小丝巾,男的夏天脚上一双皮凉鞋。不讲究穿的,那就是规规矩矩的衣裳,款式死板。
这几个人穿的衣服虽然不花俏,颜色质量却跟当地人不太一样。
女的穿着白色的毛衣,外头搭一个土黄色的外套,男的穿着藏蓝色的夹克衫,领子竖起来。
跟在班车旁边的女的苦笑着说:“枕巾,还有点手帕,你要吗?”
钱晴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先让我看看吧。”
对方看她不像是来寻开心的,就在街边给她掀开一个角。
各种花色,层层叠叠,一沓子摞着一沓子……
钱晴翻了几下,心里高兴之余还有点纳闷:“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这不是挺好的东西吗?怎么他们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两个男的绷着脸,女的满脸无奈,解释了之后钱晴才明白。
原来他们是从南边一个小厂来的,厂子里本来做枕巾跟手帕,出给供销社和各大国营厂。这几年南边不时兴他们厂里这种枕巾了,时兴起来那种滑滑面料的枕巾。
他们厂子直接面对的出货就是南方,没了固定市场,厂子里机器老旧又竞争不过其他生产老式枕巾的大厂,单靠手帕支撑着。
结果手帕也销不动,光秃秃的手帕现在不稀罕了,南边卖的手帕都是上面印花的。
价钱竞争不过,质量也赶不上。今年夏天厂里就不开工,把积压的存货出给工人们抵工资。
多数工人拿了货就在当地出了,他们四个则是想着搏一把,把东西带到北边来,想着能不能多挣点。
钱晴试探着问:“那你们东西怎么卖?”
她看这几个人不像是骗子,说话也有条有理的,来往经历也说的清楚,就想吃下这批货。
四个人互相看看,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枕巾一条七毛,手帕一条一毛五。”
他们厂里出货价四毛,手帕五分钱。这样卖已经是他们心里最高的价位了。
钱晴当即拍板:“我全要了!”
枕巾这东西家家都得用,手帕也是,而且这两样还是消耗品。讲究点的人家枕巾要不了一年就得换,就是节俭的人家,枕巾也没说一用好多年的。老式枕巾用久了起毛球,洗多了就薄。
供销社里枕巾一对至少三块钱,手帕至少也要三毛钱往上。还要有票才能买,可以想到这一车货拉回去是多么不愁卖。
钱晴生怕有人半路来截,直接掏钱把四个人领到自己住的招待所里,掏钱给他们开了房间。
等到安置住,钱晴就开始算成本。
这一车子的枕巾手帕,枕巾三千条,手帕两千条,光成本就要两千四。
她出来时候手里拿了三千,现在进货花了六百,再加上吃住消耗,手里的钱不够了。而且还要考虑到这一车东西弄回去的路费,也不是个小数目。
钱晴当机立断开始借钱,老丁在省城这几年什么都做过,现在在省城也有了一套门面房,做的是电子表和闹钟这类的玩意儿。
一听钱晴说进货有缺口,老丁直接借了五百块出来。
他当年一穷二白出来闯荡,周皓什么都没问就给他五十块,那可几乎是周皓三个月工资了。
有了老丁的五百块,钱晴又跟老丁借了几个人去检查货并且交钱。
货一拿下来,钱晴就不能多待了,太招人眼。
运货这事,钱晴没有选择去找车运,老丁虽然发了点,却还没有富到现在就有小车。找别的小车钱晴不放心,还是走火车好。
钱晴没再找陈欣然,而是守在火车站等林晓慧那班车路过,凑着停车的间隙上去找林晓慧。
这次是托人办事,钱晴也不含糊,直接给林晓慧掏了十张大团结。
她要的就是占用餐车旁边列车员休息的地方。
东西太多,即便是卧铺也放不下,列车员休息的地方一般有好几个铺位,钱晴准备把东西都塞去那边。
大包的东西被老丁安排人送上车,周皓又找了人在y市等着接。
即使这样,钱晴一路上还是提心吊胆,钱雨也跟着瞪眼,一点都不敢错神。
这里头钱晴说了,一千条枕巾和一千条手帕都算她的。钱雨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钱,钱晴一眨眼就给出去了。这一趟省城之行,在钱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等到终于停靠在y市,林晓慧找人帮钱晴把东西卸下来,两人这才松口气。
彼此对视一眼。
来吧,大干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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