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宁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当初剑尊宋庭君得到东海之助,佩剑绝世无双,没有三皇之力的天道都将在这一剑之下破灭。

    然而,对于牺牲整个天元大陆来成就自己的飞升,宋庭君做不到。何况,这些众生之中,还包括最爱自己的,自己最爱的人。

    大概也因此,东海大匠师十分忌讳此点,如若再次破天失败,只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李雪宁,你随我来。”

    惴惴不安的李雪宁茫然的跟上大匠师的步伐,来到一处隐蔽的所在,大匠师手一拂,更是加持一重隔绝天地的阵法。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你要做好承受的准备,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不要离开东海,和你的师傅胡殿在东海终此余生。运气好的话,我们都能活下去,运起不好的话,就是天道的给养了。能明白吗?”

    李雪宁道:“前辈如此慎重,我很是惶恐。”

    “恩,你年岁不大,告知你这些实在也有些考验你的心性了。”

    李雪宁握紧了拳头,“前辈直言吧。”

    大匠师也不再啰嗦,“你知道人死了都回去哪儿吗?”

    “听闻人死之后,有黄泉路、有十八地狱、还有各种府司,孟婆阎王等,即是地狱吧。或者也有所谓的天堂,是好人的去处?”李雪宁深思起来有些不确定了。

    大匠师一捻胡须,笑道:“在上界,没有所谓地狱的说法,我们称之为,鬼蜮十八府。”

    “鬼蜮、、、”

    “是的,阎罗鬼蜮十八府,各司其职,各有侧重。但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生灵神魂的转世。”

    “转世?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轮回转世?”

    大匠师摇摇头,“并不是如此。人死后有神魂,由最本源的天地之力组成。在经历阎罗鬼蜮的十八府之后,惩善扬恶,再次出现在世间。”

    “这不就是轮回转世吗?”

    大匠师不语,只是捡起地上的几根枯枝,各自折断打乱,又拼凑起来。“你看,这几根树枝与之前可有区别?”

    虽然都是从中折断,虽然断口也算齐整,重新组合之后看上去差别也不大。但是以李雪宁的神识感知,这的确是变幻之后的新的物质了。

    “前辈的意思是?”

    “鬼蜮的轮回转世之法,便是将神魂打散,属于这一世的一切记忆烟消云散。而后,与其他打散的本源之力混合而成新的个体,转生至凡尘俗世,或是仙魔妖界。”

    “这、、、”李雪宁惊诧难言。

    “所以,你可能在某个人身上见到故人的影子,或许是眼睛、鼻子、嘴巴、、、也可能是性格,为人处世,与道法。甚至,人可长虎爪,兽可有人面。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李雪宁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上界的秘辛,实在太过震撼。原来关于轮回转世的传说并不是虚言,原来真的有所谓的“地狱”。

    但最令李雪宁不解的是,将一个人的神魂彻底打散之后,哪怕重新排列组合,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就像大匠师手里的树枝,可以打断接续,然而终究不是原来的面目。这种轮回转世,未免太无情了些。

    “难道从乾坤诞生之初,轮回转世便是如此吗?就没有特殊情况,可以保留一个人完整的神魂吗?”李雪宁问道。

    大匠师道:“你想的是对的。千百万年来,无数生灵魂魄被打散重组,必然有一二例是能够完整的。只是太过稀少罢了。而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护佑亲人神魂安然进入转世之路,不能说没有,只是上界的两极尊者境才有可能做到。”

    “恩?前辈是想让我成为护佑谁吗?”

    “不是谁,是每一个你想要护持的人。”

    “我明白了,如果我能飞上上界,并且达到两极尊者境,那么即便我的亲人寿元不足而身亡,我也可以护佑他们以当下的神魂转世投胎,所做的,不过是大世界找寻他们,对吗?”

    “然也。”大匠师微微点头,“转世之后,他们会失去原本的记忆,有自己的人际关系,但你却可以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甚至,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也可以提取他们的记忆,再度赋予他们。不过,两世人生记忆,或者更多的话,还是要仔细斟酌,否则必然造成神识错乱。”

    “恩,感谢前辈告知。那么您告诉我这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大匠师似乎对李雪宁能够理解而感到欣慰,继续道:“相信你晋升五恒大修士之后,体内已经开始蕴生小世界了吧?”

    李雪宁内视自己,奇经八脉的确生机盎然,有如一方天地创立之处。五行之气流转不停,为自己的修为打下坚实的基础。“的确如此。”

    “在你前往上界之后,需要找寻四方神力镇守天地四周,以应对混沌之劫。有我东海一族,四方神力皆可以神兽为基。以你的聪慧,想来应该不是难题。”

    李雪宁只能下意识地点头,不明白大匠师的意思。“我族能帮助你的,就只是到四方神力了。当你四元万象生境界之后,便需要自己去摸索前进道路。”

    “可是,我并不想要飞升上界,我只想回到竹林碧海,和死老头继续斗嘴耍乐。”

    “只怕,情势由不得你啊”

    “前辈为何这样说?”

    大匠师转过身去背对李雪宁,“规则意识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当他真正苏醒之后,一定会吸纳天元大陆所有生灵,来恢复自己的运转。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所以呢?”李雪宁问道。

    “每一方小世界的生灵,都可以转生鬼蜮转世投胎。前提是没有魂飞魄散。而被小世界的规则吸收,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这世间、这乾坤天地,都再无他们的存在迹象。”

    “所以,我必须赶在规则意识吸纳生灵之前,斩杀他!”自己的问题,也自己回答出来,李雪宁瞬间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有多么沉重。

    但下一刻,大匠师的话更让他如晴空落雷当头而下。

    “规则意识一旦破损,整个天元大陆都会崩碎。没有天元大陆主人的护持,所有人,都会死。当他面临这种抉择时,他选择了退却。”

    李雪宁颓然跌坐在地上,承接剑尊之命的他,是否也要走上相同的道路?

    “在剑尊宋庭君真正面临规则意识之前,我们东海也并不知晓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无法告知他所有事情。而今身为剑尊传人的你,必须了解这些,然后,去为天元大陆的所有生灵,选择一条路。”

    东海大匠师说到此处,竟是对着李雪宁跪下。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还处在懵懂中的李雪宁,赶忙擦去眼角不自觉的泪珠,动手扶在大匠师的臂膀上。

    “身为东海一族最年长的生灵,回归上界是我毕生心愿,无论是剑尊神兵,还是如今的破天神兵,都是我为了回归上界的努力。但是面对天元大陆的所有生灵的存亡,每个持有此剑的人,都必然面临道德的考验。对你,对剑尊,都是如此。”

    李雪宁根本没想过飞升上界,所以一直以为剑尊的宿命不会沦落到自己身上。而今面对东海大匠师的恳求请求,李雪宁根本无法抉择。

    “一旦我真的打败规则意识,天元大陆所有人都是我的剑侠亡魂,前辈,您是希望我如此,成为整个天元大陆的罪人吗?”

    “不是罪人。”大匠师抬起眼看向李雪宁,“天元大陆的主宰已经身死,为了维持天地的运转,规则意识一定会先行汲取众生之力,这样,他们就再无转世轮回之机。而你,只要有足够的实力,甚至可以为他们重新塑造形体,选择家世,保留记忆。”

    “这就是前辈告知我的所有的原因吗?”

    “无论如何,天元大陆的人都会死,若不是被规则意识吞噬,便是死在你的剑下轮回重生。即便,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

    “不是、、、原来的、、、自己、、、”李雪宁喃喃着这句话。

    大匠师继续道:“所以,你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们在轮回转世前,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所有人,都会死而后生。”

    李雪宁双手捂住头颅,太多的信息,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抉择。“前辈,为何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情势已是如此,规则意识的苏醒,便是一切的开始。而你手中的剑,便是天元大陆的终结。是被吞噬还是冲入轮回,端在你一念之间。”

    大匠师说完站起身来,“老夫岁逾千九,早已对人世不再留恋。我会在东海,静等少侠的抉择。此生是我东海对少侠不住。老朽在此,拜谢!如果少侠能够承担天元大陆所有人重生的责任,便为此剑开锋,方法便是用至亲之血献祭。”

    大匠师起身,颤颤巍巍的离开,活了无数岁月的老人,对于回归故乡,已然从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但将所有责任加诸在李雪宁这个年轻人身上,又实在让他于心不忍。

    一切都是宿命,一切早已注定。

    一念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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