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宏下令让拒北王世子姜青玉全权负责调查禁卫军受袭一事,并赐予对方先斩后奏之权后,严松鱼和胡成禾两位大宦官皆是心中一惊。

    “真不愧是陛下,这一手借刀杀人,不但除去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还让拒北王世子彻底得罪交恶了京城百官。”

    “接下去,只要等到拒北王世子那那批文人杀尽之后,便可在百官谏言下顺势推动削藩一事了。”

    严松鱼在内心钦佩不已。

    尽管他已经侍奉了景宏数十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运筹帷幄、算计天下,可当今日听见此计之时,脸上仍是难掩敬佩之意!

    “这才是帝王!”

    “普天之下,唯有陛下一人才有资格执掌社稷!”

    “姜秋水、柯图察之流,武学天赋算是百年难遇,但在心性和手段上却输了陛下不止一筹!只一味隐忍,以为晋入摘星便可破局,殊不知在陛下眼中,即使是常人眼中超脱皇权的摘星存在……”

    “也只是一枚枚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严松鱼开口道:

    “陛下圣明,此事老奴立刻去办。”

    “只是老奴还有一事不明。”

    “那位自称是虞易弟子的摘星存在,我们是否应该派人再去接触一下?”

    有关在驿站外碰到白袍面具人的事情,严松鱼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便上报给了景宏。

    另一位大宦官胡成禾微微蹙眉道:

    “陛下,老奴想起一件事,约莫二十日前,我们安插在拒北王府的眼线在一夜之间被尽数拔除,王城中的几处联络点也都被一一剿灭,没有一个活口逃出来,连一只传讯的鸽子都没有逃出生天!”

    “此事一定是姜秋水做的!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做到不漏杀一个人!”

    “但以老奴对姜秋水的了解,这又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此人的妻子长子仍在京城为质,此时突然除尽眼线,和我们撕破脸,岂不是亲手陷两位亲人于险境么?”

    景宏微微颔首:

    “我记得你不久前和朕提过此事,朕命你全权调查,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可曾查出了点什么?”

    胡成禾低头道:

    “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但老奴又往拒北王府和王城中安插了一批眼线,这一次姜秋水并没有再度大开杀戒,反而减少了对这批人的提防,任由他们在王府中打探消息。”

    “显然,那一日姜秋水除尽眼线,不是为了谋反,而是另有什么隐情!”

    胡成禾还记得当时自己曾规劝景宏砍了姜青书的一只手或是几根手指,送去拒北王府以示惩戒,倘若姜秋水忍不住反了,那刚好顺势除去这一尊异姓王,收回北境三州的封地。

    但景宏却说这么做毫无意义。

    一来,姜秋水不会反。

    二来么,他和太子景渊都对姜青书的才华很是欣赏,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这块璞玉。

    “你认为其中的隐情和虞易的这位弟子有关?”

    景宏握住笔,在一封奏章上写下一个“阅”字。

    胡成禾双手拿走奏章,低头道:

    “不管有没有关系,都必须提防虞易师徒和姜秋水走到了一处!”

    “陛下,老奴其实是建议您趁着虞易入京的机会将其除去的。”

    “此人在拒北王府住了三年,又是在王府借阅藏经后晋入的摘星,很可能会在姜秋水造反之时给予支持!”

    “本来,一尊新晋摘星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虞易的剑术天赋实在过于恐怖,短短十年过去,竟是已经一举迈入了摘星中期巅峰……”

    景宏冷冷打断道:

    “不,是摘星后期。”

    “皇叔数日前去冀州见了虞易一面,发现他近日境界上又有突破了。”

    “皇叔回来后和朕坦言,自认不是其对手,或许加上荀老先生才堪堪一战!”

    听到这个消息,胡成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一脸愕然道:

    “十年,从初入摘星到摘星后期……这比许多皓月境甚至命星境的攀升速度都快!”

    “陛下,那我们更应该将虞易杀了才是!”

    “此人在剑术上的天赋,简直前无古人!再给他数十年时间,未必不可能触及到更高的层次,威胁到皇权的稳固!”

    假若虞易晋入先天第五品,再扶持拒北王起兵造反,那么对于皇室而言无疑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再加上……

    近日有传言,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正在闭关突破先天第五品。

    一旦天下多出两尊第五品,那么开国皇帝景炀的地位便不再超然于所有人之上!

    胡成禾还听说了,星一命人到处宣扬景炀用楚国数以万计的百姓来豢养妖物的事情,闹得江湖上人人自危,许多楚国官员也起了疑心。

    可以说,眼下的楚国表面上看刚刚收服了北狄,再添一州,势头正盛,可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

    景宏点了点头:

    “是啊,已经有了一个星一,再多出一个虞易,老祖宗可不一定吃得消。”

    “不过……”

    “对于虞易的态度,是老祖宗本人亲自决定的,朕也无权干涉。”

    “但朕赞同老祖宗的决定。”

    “现在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人族高层都或多或少地和皇室之间产生了裂隙,若不寻个机会修补,那么很可能我景氏一脉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一百多年前,越国吴氏便是因为得罪了所有摘星,这才被拉下皇座,成全了我景氏一脉的百年皇朝!”

    “本以为老祖宗晋入养龙境后,便可以自此高枕无忧,不会再走越国吴氏的老路,可谁能想到一头尸体异变而生的怪物居然有望步入先天第五品,还和南山寺的六祖联手杀了骨冥,令老祖宗元气大伤!”

    景宏冷哼一声,将笔丢在一旁:

    “尽管星一即使晋入了第五品,多半也不会是老祖宗的对手,但如若再加上一众活了一二百年的摘星老妖,那么即使是老祖宗也会感到棘手不已!”

    “所以,我们必须对虞易以礼相待,并趁机拉拢天下摘星,如此才能确保我景氏江山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至于虞易本人,即使天赋恐怖,可要想晋入第五品,少说也得再修行个二三十年!”

    “等到那时,老祖宗早已解决了星一,自然不会放任虞易再成长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相比之下,姜秋水和姜青玉这一对父子,倒是无关紧要了。”

    “朕了解姜秋水,只要将吕婉儿和姜青书牢牢困在京城,那么此人便不会反!”

    在有望晋入先天第五品的星一和一众摘星面前,修为停滞于曜日巅峰的姜秋水的确算不上什么。

    即使他有所隐藏。

    胡成禾微微一笑:

    “陛下放心,老奴安排了三百名鹰犬日夜监视吕婉儿和姜青书,并有两支千人禁卫军驻扎在距离她们母子二人的住宅不足五里的校场中,一有风吹草动,半炷香便可抵达,所以无需担忧她们会偷偷离京。”

    “更何况,有那一人在……”

    “即使她们离京,也躲不开我们的监视!”

    一旁,严松鱼皱了下眉。

    那一人?

    谁?

    监视吕婉儿和姜青书不是他负责的事情,所以对景宏的许多布置都不是很了解,但据他猜测,多半是十大宦官中的一人,甚至很可能是排名前六的一尊曜日!

    尽管让一尊曜日去监视两个凡夫俗子显得过于大材小用,可眼下是多事之秋,又是世子入京,又是剑圣入京,再加上骨冥一死,那一位元气大伤,令京城内部一副风雨欲来之相,所以让曜日监视并保护吕婉儿和姜青书,倒也说得过去。

    “对了。”

    突然间,胡成禾瞥了严松鱼一眼,又道:

    “陛下,老奴差点忘了,今日是景漓公主和范喻先生的大婚之日,不过……”

    “老奴刚刚听说,景漓公主似乎不想嫁人,而且对拒北王世子念念不忘,所以恳求身边的小太监严高带她偷偷出了皇宫,去了北门等候世子入京。”

    “算算时辰,眼下他们二人应该已经乔装打扮,到了北门才是!”

    “胡闹!”

    此言一出,严松鱼顿时脸色阴沉。

    让严高监视和保护景漓,是他本人的安排,本想着这个义子天赋极好,做事可靠,若是这件事办好了,他便可以顺势向景宏提出重点培养严高,朝其身上倾斜一点资源,却不想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出了差错!

    而且还成了胡成禾攻讦自己的借口!

    严松鱼冷冷瞪了胡成禾一眼。

    此人原本只是曜日后期,在十大宦官中的排名仅次于第一宦官景让和自己,可在不久前晋入了曜日巅峰后,便一直想从自己手中夺走第二的位置,以便占据更多的修行资源,企图在有生之年冲刺一下摘星!

    记得上一次从北境回来,自己因为被越皇斩断了一条胳膊,实力倒退了不少,此人便趁机提出要分走部分自己在鹰犬中的权势!

    当然,为了不表现的那么露骨,他用的是借口是为了增加太子景渊在朝中的话语权。

    毕竟,一直以来,胡成禾都是十大宦官中负责保护太子的那一人。

    将来太子景渊成了皇帝,也一定会最信赖和倚重此人!

    可严松鱼自然是不肯让位的。

    他年近八十,寿元不多,如果少了皇室的资源支持,那么此生必将无缘摘星!

    他不甘只能再活二十年!

    所以说什么都得占住其位!

    于是,他朝着景宏躬身拱手道:

    “陛下,老奴有罪,教徒无方!”

    “请陛下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将严高和景漓公主带回皇宫,并亲手扒了严高的皮!”

    显然,为了修行资源,严松鱼决定狠心放弃这个自己疼爱的义子。

    不料景宏却道:

    “不必。”

    “此事是朕有意为之,若无朕的应允,仅凭一个严高,又岂能顺利将景漓带出宫去?”

    “这……”

    严松鱼微微一怔,内心不由松了口气,又道:

    “敢问陛下,那婚事怎么办?”

    此时,景宏已经批注完了一摞奏章中的最后一份,却在胡成禾伸手来拿奏章的时候,轻轻用手按住了这一份。

    “不办了。”

    他笑了一下,解释道:

    “朕看得出来,范喻也很抗拒这一次的赐婚。”

    “抗拒?”

    严松鱼不理解:

    “景漓公主可是陛下亲女,而非义女,身份尊崇,又是花容月貌,他为什么要抗拒?”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么?

    “……”

    景宏沉默不语,只是紧盯着奏章,眼神一片复杂,似是在追忆什么往事。

    良久后,他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唏嘘道:

    “也许,是因为不喜欢吧。”

    “不是谁都愿意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即使那个女子生的国色天香,可以为他带去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范喻是个奇才,性格洒脱,做事率性而为,他不喜欢景漓,便不会娶景漓。”

    “朕如果一再逼他,非但不会得到此人的效忠,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

    严松鱼皱了下眉:

    “可是不赐婚的话,我们又怎么完全信任他呢?”

    以往景宏拉拢顿悟先天的才子,可都是用赐婚的方式,向来是无往而不利。

    例如范喻的老师程哲,便是娶了一位景宏的义女为妻,夫妻二人异常恩爱,旁人艳羡,只是一直没能生个一儿半女。

    景宏笑了一下,自信道:

    “论武学天赋,朕或许排不进天下前三,可论收买人心,朕自诩天下第二,谁敢认第一?”

    “范喻是个很纯粹的书生,和那群在官场里浸淫了多年的文人不一样,有一身傲骨,视荣华富贵为粪土!”

    “朕私以为,他不适合入官场,更适合在学宫中专心研究学问。”

    “对于这一类人,得投其所好,才能获取他的信任和好感,如果再让他欠下一点人情债,那么便可以将她牢牢拴住了。”

    “相比之下,姜青书则不一样多了。他主动入官场,为渊儿出谋划策,将一位位朝中老臣算计得体无完肤,还惯用一些让人不齿的手段……兴许也正因如此,才会被范喻抢先顿悟了先天。”

    严松鱼好奇道:

    “那陛下更喜欢哪一人?”

    景宏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同时将那本按住的奏章丢给了严松鱼:

    “薛睦来信,南方不太平,军中染了瘟疫,十日内病倒三千人,死了七百余人,希望朕派拒北王世子带兵前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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