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厅,这会儿天上月色正明。

    四周静谧无声,显然宅邸内的人都已睡熟。

    大院里,树影婆娑,一汪深潭幽幽倒映着明月。

    喝了半坛子酒,崔远此刻一出门,冷风一吹,酒劲儿顿时就上来了,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有点发晕。

    扶着墙,勉强顺着回廊朝着厢房走去。

    夜风卷着枯叶,在近地面簌簌作响,掠过他的脚尖,一股凉意登时顺着足心蹿上天灵。

    崔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此刻带着点儿困意,迷迷糊糊打量一圈周围。

    这会儿各个屋檐下的油灯都已燃尽,仅能靠着月华视物。

    大院中央,有一座三四米高的假山。

    周遭是片凋零的枯草地,孤零零的枝丫上盖着点未化的积雪

    此刻假山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掠过枯草,带起一片动静。

    崔远心生警惕,连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定睛一瞧,就见那游窜的东西竟是灵巧一跃,爬上了假山。

    昏沉沉的黑夜里,两颗墨绿色的眼珠闪着幽光。

    崔远登时一惊,酒醒了大半,连着后退了几步,身体抵在了墙壁上。

    不过下一刻,视线逐渐聚焦,看到假山上立着的只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这才长舒了口气。

    夜里在外,还是谨慎为妙。

    崔远心有所想,不由脚步加快了几分,此刻只想回屋,然后倒头大睡。

    好在一路没再发生什么异状,顺利到了厢房。

    正当他准备开门进屋,这时却感到身后一寒,起了层鸡皮疙瘩。

    崔远连忙回过头。

    视线上方,对屋高高的房顶上,此刻一道人影伫立,披着黑色夜行衣,身形纤瘦,足尖轻盈落在飞檐的尖角。

    崔远还没回神之际,就见此人右手一抬,竟是拿着弩箭。

    箭尖朝向所在,正是他所站立的位置。

    咻!

    黑衣人影忽然扣下机簧,箭矢仿若流光般笔直射来。

    崔远眼看无法躲闪,只得下意识一抬手,遮住面部。

    下一刻,箭矢噗一声,从他肩旁擦过,钉在两间厢房中央的横梁处。

    居然是个描边大师?

    崔远长舒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但还是反应过来,立即找了处遮蔽物,藏于其后。

    但对面,那立于飞檐上的黑衣人影,在放了一发空箭后,却是缓缓收回手,朝着厢房的位置悄然鞠了一躬,随后一跃数丈,在皎皎月华下,身形弓成圆弧。

    等再落下时,已然身处相反方向的第二间房顶。

    四脚落地,变成了一只身体瘦长的花猫,连续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幕里。

    崔远眼睁睁目睹这诡异的一幕,双眼圆睁。

    猫竟是能变成人。

    这方世界果真有妖!

    仅仅只是放了一发空箭就跑了,这猫妖是什么目的?

    崔远只觉匪夷所思,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看向那枚钉在横梁上的箭矢,这才注意到,箭身上竟是裹着一张纸条。

    这猫妖是来传信的?

    崔远上前一步,用力把箭从横梁上拔了下来,正欲取下纸条。

    这时身后却是伸出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动作。

    “不该自己了解的,就不要瞎看。”

    背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崔远心下一惊,回头便见窦氏不知何时出现,站在那里,不由分说,就将箭矢夺去。

    “前辈。”

    崔远退开两步,不冷不热的叫了句。

    心理这才了然,原来那猫妖是为窦氏传信而来。

    这女贼也不是他想的那样毫无作为,对方在京城内估计还有自己的眼线。

    只见窦氏沉默的站在原地,取下卷起的信纸,逐句浏览其上内容。

    半分钟后,手上便是凭空燃起一道火光,信纸随之化为灰烬。

    她脸上平静的表情,随之变得阴郁下来。

    崔远站在一边,自是不知信写了什么,但看女贼这表情前后的变化,也意识到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自己和对方已然是利益共同体,女贼遇到困境,他怕也难幸免。

    莫不是身份败露了?

    思绪起伏间,窦氏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低低开口道:

    “你想知道?”

    崔远闻言,眼珠滴溜一转,却是拱手:“前辈的事情,我无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窦氏见他这幅油滑的表现,沉默少许才道:“你说过,合作便要开诚布公,这不是什么秘辛,告诉你也无妨。”

    说罢,她随即打开房门。

    崔远一挑眉,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知道外边儿说话终究不好,还需进屋交谈。

    于是率先迈步,走入内里。

    窦氏随后入内,关上门扉。

    点燃了茶桌上的油灯,屋中立时燃起一团火光。

    “事情有变,这开脸没我们想地那般简单。”进了屋中,窦氏腰背这才挺直,背负而立。

    “这事有什么蹊跷吗?”崔远好奇道。

    他不久前才知道,这宅邸的主人是江夫人,而且是对方请窦氏来为死人开脸的,但那位死者究竟是谁,他却一概不知。

    一晚上光顾着侍奉金主爸爸了,都忘了这么一茬,现在想来确实觉得奇怪。

    而且叔伯貌似也是知道内情,但可惜自己当时没来得及问明原委。

    这方世界从来没听说过死人需要开脸的,为什么江夫人会兴这么一出?

    “死者的身份,是这宅邸主人的亲弟弟,名叫江桓。”窦氏缓缓道来。

    崔远闻言蹙眉,他对江夫人的认知并不深,仅知道对方当年和自己同县,却不在一个村。

    后来江夫人丈夫死了,想要改嫁给他叔伯,没被接受,遂带着女儿去了漕县,之后发迹。

    对方竟还有个亲弟弟,他是第一次听说。

    窦氏见崔远表情疑惑,便将江桓的死因,从前到后向他述说了一遍。

    崔远从对方捐官,听到后面被骗,然后赊账玩花娘,最后被仇杀,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也就是说,这江桓还和闵生教有着联系,被人家的暗探激怒之下所杀?”

    崔远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可能会有反转,不然屋外女贼看完信后,面色不会那么难看。

    “根据我掌握的消息,这江桓死因另有隐情。”

    窦氏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崔远的猜想,只听女贼继续道,“他定然是窥探到了一些秘密,才被女暗子灭的口,并且伪造罪证,在其脸上划了数刀,让官府误以为是泄愤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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