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历853年,上春,朔二日,酉时。
“几位客官,小的患有雀蒙眼,这天色也不早了,可否要在前面的村子先寄宿一番。”
马车驾驶位上,一个“竹竿”轻轻探开门帘,试探性的问着。
“客气,那就拜托了。”
“好嘞,您们稍等,驾!”
橘色的光慢慢泛黄,棕色的车辇沿着光的指引向村内驶去。
戌时,梨花村中犬吠不止,打破夜空的宁静。
“咚,咚,咚。”
紧闭的大门撕开了一丝光亮,有幽光在内。
“抱歉,打扰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不知能否客居一晚,我们可以支付...”
还未等话说完,大门就被紧紧推上。
无声的背后藏着冷漠与排斥,让人不得不退,同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自酉时至戌时,一行人都在敲门,希望能有人暂时收留他们。
“要不,我们就在马车中凑合一晚吧?”
“有好心人家肯收留我们,快来!”
正当其余几人商议的时候,远处传来方浪的喜讯。
“真是太感谢夫人您了,本以为我们今夜要在马车中度过。”
进了屋内,其中竟只有一对母女,并无其它男丁。
“说来惭愧,妾身本来也未曾想开门,但是看见方小弟,情不自禁的就开了门。”
女子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引得众人纷纷安慰。
这家夫人姓冯,其夫君姓赵,且称她为赵冯氏。
自小和丈夫赵氏情投意合,而冯氏父亲却打算卖女高嫁,于是两人就私奔到此地成婚。
婚后一年就生下了女儿,取小名暖暖,赵氏于矿井中工作,养家糊口。
本以为一切都将幸福美满,谁曾想两年前丈夫赵氏却因矿井失事而死。
赔偿一事最终被官府压下不了了之,而赵冯氏就靠着织绢贩布勉强养活着自己和孩子。
虽然不少人垂涎赵冯氏的美色,欲娶她妻,但仍心念其夫的冯氏并没有改嫁。
本身身为弱女子的赵冯氏自然对保护自己和女儿这件事很慎重,平日出门买卖必是正午出而后早归。
听见方浪敲门后,赵冯氏提起一把匕首,自缝隙看去。
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轮廓。
黑夜中,赵冯氏恍惚了,多像啊,就像曾经的那个少年一样,她情不自禁的打开了门。
所幸的是,方浪一行人并不是坏人。
在短暂的交流后,方浪五人住在一屋,打个地铺,一夜也就这般过去了。
“多谢姐姐收留,真的不考虑跟小弟一起去都城吗,在那里我一定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
方浪对眼前的女子很有亲切感,就像面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他希望能帮到她。
“我就不麻烦你们了,现在也能生活,况且暖暖太小了,她经不起路途的颠簸。”
赵冯氏看看自己六岁的女儿,婉转的拒绝了小方浪。
看见赵冯氏心意已决,方浪走到暖暖旁边,蹲了下去,摸摸了女孩的头。
“暖暖啊,你说你要是可以走的话,愿意跟哥哥一起走吗?”
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看起来粉嫩粉嫩的,甚是可爱,她也很喜欢眼前的大哥哥。
怯生生的朝方浪点点头,还抓起方浪的手勾了勾手指,这是父亲交给她的约定方法。
父亲每次去矿井前都会跟暖暖拉钩,约定下次回来。
不过两年前拉钩之后,父亲就再也没能回来,每当暖暖抬头问起母亲。
赵冯氏总是摸摸暖暖的头,告诉她父亲出差了,以后会带礼物回来见暖暖的。
方浪长吁一口气,像赵冯氏告别,临走前还强行塞给了赵冯氏二十两碎银子。
这些钱足够赵冯氏稳稳的生活四五年,而方浪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驾着云翼飞马来带走二人。
“或许几个月后我就可以带走她们俩。”
最后回望了挥手送别的母女二人一眼,四人再次踏上了旅途。
“驾!”
“竹竿”拍了拍爱马的后臀,向泾阳城驶去。
“驾!”
几个身穿皂服的书吏差役骑着几匹老黄马,自泾阳城奔出,驶向各个乡镇。
“也多亏了方小弟的银钱,待午时便去缴纳拖欠的的费用,免得祸事。”
赵冯氏摸摸女儿的头,突然庆幸收下了那些银钱。
“驾!”
“前方车马,速速避让!”
“上命催科,切勿耽搁!”
在通往泾阳城与梨花村的乡间小路上,一架车辇与三匹黄马迎头相遇。
“竹竿”连忙牵引马匹右去,靠道暂住且避让,直到几匹黄马嚣张离去,才摇了摇头,重新上道。
“李老伯,这些人是要去往何处,催科又是何意?”
车厢内柳天青询问着前面的“竹竿”,这无疑是增长他们见识的一次机会。
“这条路只能通往梨花村,催科催科,就是去欺负贫弱人家去了。”
“竹竿”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小吏们可是脏得很。
“什么,去欺压百姓!李老伯,咱们回去看看!”
方浪一听这话又是激动起来,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总是欺压弱小。
“不要冲动,少年人,有些人我们不能惹的。”
“竹竿”叹了口气,随后调转车马,顺着黄马的蹄印回返梨花村。
辰时,赵冯氏刚做好了早食,准备和暖暖一同吃下。
“咚,咚,咚。”
“开门,赵冯氏,你的钱粮已经拖欠许久,我们是泾阳城派来催科的。”
突然间,一阵敲门声伴着差役急切的话语传进了屋内。
听见外面声响的赵冯氏沉吟片刻,自匣中取出总计四两碎银,又于腰间插上匕首。
走到门前,刚开门就看见一张讨厌的脸。
“丁奉,你怎么会来这里!”
赵冯氏连忙要关上大门,却被三小吏共同抵住,其中为首的差役露出猥琐的笑脸。
“别关啊,娘子,父亲可是为咱们说下了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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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识百科:(催科:每到开征之时,县衙前贴出告示,要求百姓按照惯例主动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地点交纳钱粮。
交纳的过程当然免不了许多盘剥,不服盘剥也可以不交,后边自有对付你的合法手段。
没有交纳或没有交够的人,就要在簿册上留下拖欠记录,这些人要按照规定的期限去指定地点补交。
过期不交,书吏差役就要下乡催科了。如果催科之后还没有交够钱粮,就要抓到衙门里打板子,站枷号。
乡民畏惧,不得不满足这些人的贪欲,以免被罪名拖累,除了勒索酒食供给外,每票总要勒索钱数百文,甚至数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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