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二年,九月,李勣从雍王-李贤之策,首先攻拔为“高丽西边要害”的新城,歼灭二十余万,并趁势挥军进击,连陷十六座城。
新城主帅-泉男产,见唐军势大,不得不带领亲卫,从暗道撤退。此战之后,彻底该改变两军对峙的局面,唐军各部开始积极进军。
与此同时,远在洛水之滨的东都,洛阳宫,沉静而肃穆。
此宫是前隋尚书令杨素担任大监、匠作大监宇文恺为副监所营造的,所以在编撰《隋书》的时候,魏征在里面写道:“始建东都,炀帝以尚书令杨素为营作大监,......,每月役丁二百万人。”
迁都是大事,所以杨广还特意做了一番解释:国都应出于中原的核心,西控突厥、东抚齐鲁、北定辽东、南接淮扬的地方,可以显示大隋天下独尊地位的地方,“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遍观天下地势唯有洛阳符合这一特点。
其富丽堂皇的程度,贞观年间的大儒张玄素这样形容过其中一座宫殿说:乾元殿初造时,楹栋宏壮,大木非近道所有,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木轮,动即火出。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则余费又过倍于此。
当然了,这只是日常处理朝政的地方,洛阳皇宫的显仁宫、西苑更是苑囿连接,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周围数百里。其内为海,周十馀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馀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向背如神。
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则剪彩为华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冰而布之。
到了显庆二年,李治颁布《建东都诏》,称洛阳“中兹宇宙,通赋贡於四方,交乎风雨,均朝宗於万国”,于是改洛阳宫为东都,洛州官吏员品并如雍州,自此大唐正式实行两京制。......
靠着显仁宫榻上的李治也有滋有味的看着李勣亲自着笔的军情塘报,当看到唐军以微弱的代价,攻克高句丽重镇,并歼敌甚重后,更是龙颜大悦。
绑在额头上的发带也扯了,穿着宽松的里衣,光着脚在御阶上,放声大笑。因为他知道,隋唐两代,克复辽东的梦想,终于要在他的手中实现了。
当然,他对辽东的执念来自于先帝,天下的臣工百姓,都在拿衡量太宗的尺子,在丈量他。虽然身处帝位多年,但李治依然没有摆脱这种比较。
太宗皇帝,把做皇帝标高定的太高了,不要说废太子-李承乾,就是心比较宽的他,也着吃不消。所以,他必须证明,太宗做不到的事,他李治能做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尽复辽东指日可待,陛下的功业,也将强爷胜祖,从此成就一番千古帝业。”
武后很是贴心的将披风给丈夫披上,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在外面如何,不管时光如何流逝,他的内心始终都是当初那个在太极宫,形单影只,孤独寂落的太子-治。
“是啊,三代之功,毕于一役,确实该喜!”
“但六郎做的有些过火,他不该就这么急吼吼的出头!”
李治手里的塘报,是先送到中书省,然后转呈上来的,这也是朝廷多年的定制。也就是说,用不到明日早朝,朝中那些“耳聪目明”的官员,就会得知辽东的战况。
更会知道,雍王小小年纪,却是个攻于心计,且心狠手辣的角色,刷新了李唐皇氏的在人们心目中的下限。铜门一役时,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玩死了三万人。
这次的新城会战,又说服李勣以火攻之术,火焚数十万生灵,雍王之名,在辽东半岛,已经可以制止儿啼了。
“陛下,再过三个月,他才十四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是不是该对他多一点宽容。”
武后的意思,说的再明了不过了,上一代人的恩怨,毕竟是上一代的。李贤并没有错,而且这个错误,也不该他由来承担。
那个人,早已经死了,皇帝也得了他想得到的东西,完全没必要在李贤,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较真,这未免显得天子的气量,有些狭小了。
“媚娘,有些事,过去了,朕就不想再说。”
“而且,朕也从来没有因为那事怪过六郎。”
“作为君父,朕不过替他选了一条该走的路而已。”
李治这话可是把武后弄没话说了,父子、夫妻又怎么样,还是臣子万万死,君王万万年。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他们。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此事呢?”
呵呵......,“怎么处置?那得看这仗打成什么样了!”
如果辽东之役,可以尽收高句丽之土,什么都好说,无论他和李勣,都不会怎么样,毕竟战功是可以掩盖一切问题。
可要是打不下来,那就有好看的了,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所以,李治的态度是留中不发,压下现有的舆论,等打完了再说。
总之,他对于李贤的态度,与他的臣工一样,有功就赏,有过则罚。与他说的不计较,完全对不上,这也体现了君王的反复无常。
听了他这话的武后,也就不在言语了,因为她知道,一旦皇帝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既然如此,所幸什么都不用说了,带着宫人下去准备宵夜去了。
看着武后的背影,李治失望的摇了摇头,夫妻这么多年,媚娘不了解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培养孩子,看看太子弘,硬是让她养成了文弱书生。
高祖、太宗以弓马得天下,如果后世子孙,都像绵羊一样孱弱,这江山说不准那天就丢了,所以他必须为太子弘培养一个得利的助手。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儿子,太子的亲兄弟更靠得住呢?
但在李贤成为东宫的辅弼良臣之前,李治必须让他明白,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李治也得把他按下去,也得把身上的棱棱角角都磨平了。
“让”之一字,不仅是人臣之分,更是成器的重要标志。而李贤是诸皇子中,唯一个入他眼的,想要拔苗助长,就不得不让这小子吃点苦。
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他的眼光独到,李贤因为一把大火,成为新城内外的焦点,一炮而红。虽然,敌我两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这不影响他的大名不胫而走。
用李勣在奏本中的话说,即便这场战役不能灭亡高句丽,他也不用为以后的征伐愁了。因为雍王殿下之名,从此可止儿啼,比他、苏定方加起来更招高句丽人恨。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李贤势必要被清流士子,御史言官所孤立,注定要成为一介孤臣。孤臣,正是李治想要的,所以他不管皇后怎么想,他都必须这么做。
做父母难呐,推干就湿、耗尽心血,且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他这个皇帝的难处,谁能理解呢!看着他们平平安安成人难,教他们堂堂正正做人难,指望他们克绍箕裘,光大祖业,那就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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