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审配的命令下,士兵们也都如狼似虎的扑向孟岱。
可是城门已经打开,曹兵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城内涌。
十几件兵器对准了孟岱,孟岱却一脸冷笑,不慌不忙。
“审配是个忠良。他要以死殉城,与他家的主公共同存亡。百年之后,千年之后,想必也会流传他的英名。”
孟岱对着围上来的士兵和校尉大吼着。
他又伸出手,对着那些士兵们点来点去。
“可是你呢,你呢,你又如何?”
他每点到一个士兵,士兵们都愣一下。
“河北已经大半都落入了曹操的手中,邺城如今城门已经打开了,城墙后面还有敌军挖的地道,也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敌军。”
“这座城池已经守不住了,你们难道要陪着审配一起去死吗?”
“审配拿着袁尚丰厚的俸禄,他死了也会被万世称颂,可你们又算什么东西?谁会记得你们?”
“你们什么都得不到,没有一点好处,难道还要陪着这座城一块儿去死吗?”
围上来的士兵动摇了,没围上来的士兵也动摇了。
也成城头上这一片守军的反抗瞬间削弱了很多,曹军更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往里面钻了一群人。
虽然城墙之上准备的防御武器很充分,但面临张辽如此凶猛的进攻,他们感觉到压力也很大。
孟岱这样一说,他们自然也会怀疑能不能守住。
尤其是一个城门已经打开,后面还有五个地道源源不断的钻进来敌军,看起来确实是守不住了。
审配具有崇高的节操,慷慨忠义,但士兵们和他身处的地位不一样,身份不一样,生活环境以及思想状态都不一样,他们又凭什么为这座城殉葬呢?
孟岱那里蛊惑军心,审配自然是勃然大怒。
可他的辱骂现在并不能得到任何人的关注。
他一面拼命地指挥着士兵往地道里倒火油,一边又让人赶快去将孟岱杀掉。
可是被孟岱这样一说,还有谁愿意砍死孟岱呢?
已经没有意义了。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放弃抵抗。
城池都要破了,还要去听审配的命令吗?
甚至有心思活泛的,已经想要开始保护孟岱了。
因为孟岱献城立了大功,到了曹营必然能得到提拔。
“文远,快快夺取城池。”
郭嘉看着胜机已经出现,连忙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疯狂的咳嗽着,又疯狂的催促着。
枯瘦的身体血液上涌,堵得他黝黑又有些泛黄的脖子和脸庞变得通红。
咳嗽的那么剧烈,张辽很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就直接憋过去了。
连忙让人将他扶下,自己也知道机会已经出现。
骑在马上,提着武器,带着士兵,悍不畏死的朝着邺城冲去。
即便没有张辽的指挥,士兵们以及基层官吏们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抓住机会。
当城门被洞开之后,士兵们疯狂的往城里钻。
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一部分人往城墙上跑,另一部分人则直接越过城墙,往地道那边去。
他们要在那里把士兵接应出来,和兄弟们一起杀敌,这样势力就可以壮大许多,压力也可以减少。
终于,在源源不断的曹兵涌入之中有人杀到了城墙之上。
这一名悍不畏死的幸运儿扛着曹军的大旗插在了城头上。
当曹军的军旗插在城头上迎风飘展的时候,这对于邺城袁军的志气是致命的打击。
“顶不住了,要不然投降吧。”
和审配一起围攻地道口的士兵忍不住说了一句。
审配本来对着外面的宝剑瞬间回抽,直接将他的脑袋切了下来。
鲜血溅了一脸,他如同魔鬼一般冲着众人喊着。
“胆敢言降者立斩!”
离他近的这些士兵们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认为倒霉要不然他们就可以出外投降了。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投降。
还有一些人只是随大流而已。
有着审配坚定的指挥,还是可以稳定很多人的军心,有着一股足以反击的力量。
“城门已经守不住了,撤进城中,继续依托民房进行反抗!”
审配也是有见识的,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跌入了谷底,他明白,邺城城门一旦被攻破,邺城就不可能守得住。
而他即便退进城中,依托民房进行反击,也不可能彻底的击败曹兵,将曹操击退,将邺城解救下来。
但他就是这样刚烈的一个人,他还是要这样做。
他要和敌军拼尽最后一滴血。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一定要尽多的杀伤曹兵,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审配放弃了继续围杀地道口的曹兵,开始在身边士兵的掩护下,且战且退,往城内退去。
“审正南休走!”
一个粗豪又响亮的喊声伴随着马蹄从城外出现。
一个威武将军的身影从城门洞中慢慢的露出黑影。
张辽骑一匹宝马,携带着风雷之势从城外杀了进来。
通过城门洞,撞破了这一层黑暗,铁矛直指审配。
审配虽然刚烈,且不害怕曹操,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敌人的成本,自然不会不自量力的想要抵挡,赶紧命令手下的人立刻清理道路,赶紧带着自己离开。
士兵们源源不断的从两侧前去阻止张辽。
但没有人是张辽的对手。张辽勇猛无敌沉重的铁矛在他手中挥舞的像是稻草一样,向前冲击的趋势,根本无法阻挡。
但到底是离审配还有段距离,就在距离审配还有二十步远的时候,审配已经在士兵们的掩护下退入了城内。
“将军要不要继续追击?”
“不必管他先清理城门口的士兵。”
张辽便不再追杀,带着士兵们清理城门口的敌兵。
如今,城门上、城门下、城门前、城门后,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有些人已经放弃了抵抗,而一些角落里,则有各个的小团体抱团反抗。
张辽带着士兵们冲杀,冲到哪里,哪里反抗集团就此溃败。
没花多少时间。还敢反抗的敌兵就被他清理了大半。
他勒住马匹,站在城门楼下。举起来,手中的铁矛高声喊叫着。
“邺城已破。城门守军速速弃械投降,投降不杀,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高声喊叫着,又重复了三遍。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弱,刀剑相碰的霹雳乒乓的声音也渐渐的稀疏。
终于三遍过。邺城城墙之下,只飘荡着张辽一个人的声音。
张辽将城门口的任务甩给了孟岱。
就要带人冲入城中活捉袁尚审配。
可还没有纠集士兵开始动身,便听见城内有声音往外传来。
“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士兵们又开始组成长矛阵。尖锐的武器对准城内。
刚刚做好准备,就见到一群显得有些狼狈的士兵背对着他们,缓缓地从城内退了出来。
这正好是刚才审配带进城中的那一支军队。
但此刻,这支军队却顾不上刚才还一起拼杀的曹兵。
反而将背部这致命弱点留给了曹军。
他们也是刀剑向内,缓缓的后退,仿佛被什么人逼了出来。
让他们全部退到城门,才显露出来了全貌。
让张辽感到又有些后怕,又有些扫兴,又有些舒心。
一个年轻人将宝剑横在了袁尚的脖颈之上,押着袁尚缓步的从城内往城外走。
袁尚则是一脸的惊慌,两只手摊开举在胸口。
不敢走的快,也不敢走的慢,生怕那宝剑划破了脖子。
这个年轻人必然又是郭嘉下的一步暗棋。
在这城门几次突破,取得的关键节点,全是郭嘉安排的。
这么一个喘气都怕他死过去的文人,临死之间爆发的智慧,让张辽都感到心惊。
既有攻破了这邺城,却不是自己主要功劳的扫兴,又有取得胜利的一些欣喜和对着文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的忌惮。
审配又在哪里?
审配则一脸愤怒又耻辱的盯着那个年轻人。
“审荣立刻放下武器,我留你个全尸。”
原来,郭嘉最后一个案手居然找的是审配的侄子。
谁又能想到,最后的奸细埋在了审配的身边而且埋的是这么的近,这么的亲。
这个年轻人,面对自己叔父的呵斥,他也已经泪流满面。
“叔父,非是我贪生怕死,只是曹军来势汹汹,如今大势已去,死不足惜,但只怕死了没有用处啊。我们已经无力回天了,又何必执拗呢?”
“住口!”
审配怒骂。
“战死事小,失节事大。若不是你们这些狗贼不停的扯我的后腿,怎么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审荣仍然哭泣着,但却不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
“袁氏兄弟不足以辅佐,两人皆是烂泥扶不上墙。外有敌军的情况下,还受敌人的挑拨,兄弟相残,就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辅佐这样的人,能得到什么样的好结果呢?”
“若非是他们两兄弟在城中火并。杀死了那么多人,又惹得城中人心惶惶,岂会有敌军的可乘之机?”
“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全是他们自找的,他们自己做的恶,就要自己吞下这个恶果,凭什么要让我们与他们一起陪葬?凭什么要让我们帮他们分担后果?”
审配阴沉着一张脸。
“主公,就算有他的不是,也是事后要进行劝谏。难道天下人都要像你这样做乱臣贼子吗?”
“我早知道你小子不堪一用,没想到你居然没用到了这种地步。”
审配哭着摇头,他早知道自己这个叔叔脾气倔,没想到倔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顾眼泪鼻涕流的哪里都是。
只是放声哭喊着。
“审配!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缚,否则我就要杀了袁尚。”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审荣脾气激动,刀剑在袁尚的脖颈上留出了几道血痕。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冷静冷静。”
袁尚也被吓得大喊。
“审配审配,快快放下武器,不要再反抗了。”
“曹司空,曹司空何在?我投降了,投降了。”
听着袁尚这样说话,审配也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
他枯瘦的身材颤抖着,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倔强的抬着下巴。
似乎有浑浊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胡子。
手中带血还带着几个缺口的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围绕在审配身边的士兵们,此刻也全都放下了武器。
张辽打马靠近,一挥手,一群士兵便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绳子,将众人全部都捆绑了起来。
审荣也放下了手中的宝剑。
而袁尚则积极的往张辽身边靠近。
“这位将军,这位将军,曹司空何在?我愿意投降了,你们就饶了我吧。”
“河北,你们现在还没有全部都拿下吧,饶了我,我修书一封,让所有的人都投降。”
“这样咱们也不要打了,整个河北都送给你们,我也不要你们赏赐,饶我一条性命就可以了。”
张辽却根本没有理会他。
邺城拿下河北就根本不足为虑了,他投不投降也无所谓,剩下的那地方不去打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想去打随时都能去。
而张辽现在并没有力量能够去接收那些地方。
与其好高骛远拿下一个太大的地盘,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把手,埋下种种隐患,随时有倾覆的危险,还不如守住现在的一亩三分地,先稳住这河北的南边再说。
张辽坐在马上,高高在上的来到了审配的身边,审配如今已经被保护完毕,仍然倔强的挺立着。
“他们兄弟相争,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精力,为何这城中还有如此之多的箭矢?”
张辽向审配展示自己盔甲上的箭孔,自己都差点翻了车。
审配则梗着脖子,怒视着张辽。
“我只恨城中的箭矢还不够多,不能将你们这些狗贼全部都给射杀。”
被他这样骂,张辽反而欣赏他的脾气。
“现在的箭矢也不少,还没有用尽呢,我听说君主从来不以山川之险固为依据,而是靠着仁义与民心来作为守城的关键。”
“你们的武器还没有用尽,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是输在了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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