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竹哨的声音划破了雨夜的黑暗。
它对着吴县这座城池宣告!杀机来临!
下着大暴雨的夜晚,百姓们总是睡得很沉。
尤其是他们在蒸笼般的天气里又忙活了一天,正是疲惫的时候,又赶上暴雨送来的清凉,大家睡的都很舒服。
所以街道上响起凄厉的哨声的时候,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感觉。
只有当哨声在街道之间交相辉映、互相串联的时候,才将百姓们惊起。
这只被追杀的巡逻小队附近的街道上,自然也是有人的。
出来监管这些巡逻兵,继续巡逻的人自然是一片一片就近的去将人员找回。
所以巡逻的士兵离的不远。
在远处的,说不定还没有被人催促起来继续巡逻,还躲在地方避雨呢。
这也是这些反叛军运气不太好,偏偏就碰上了。
不过终究是要碰上的,毕竟让士兵们继续巡逻,是从孙权的府邸向外扩展,由小圆扩展到大圆,小圆里碰到的几率总是更多的。
隔壁的街道上也传回来了哨声。
后面的叛军更加的着急了,追杀的更加快。
这哨声一旦响起,孙权一定会早做准备,自己必须赶快杀过去。
赶快将眼前的人料理,然后跑出这条街道。不要被赶过来的巡逻士兵包抄堵截。
全副武装的叛兵们将一个个追赶上的巡逻兵砍倒在地,倒在泥水里。
倒在泥水里的士兵血液翻涌,混合在泥浆之中,不多时,就连挣扎也不挣扎的失去了性命。
人数越来越少,领头的越来越害怕。
那个说想要多巡逻几天,多花点钱娶个媳妇儿的士兵已经被砍死倒在地上了。
那个觉得自己当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为自己着想的士兵,跑的几乎比队长还快。
只不过追杀的越来越急。他眼见也很难跑掉,也分出一些心神,取出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带着些希冀,带着些愤恨的用力吹响。
队头和他两个人吹了哨声越来越急促。
从四面八方传回来的竹哨声也越来越频繁。
凄厉而又尖锐的哨声好像编织成了一张网,将这一片街道覆盖。
尖锐的哨声不断的响起,终于还是将屋里的百姓都惊醒。
但是睁开双眼的百姓却大气的不敢喘一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紧张的用手抓住床边,抓住席子。
百姓们非常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说点灯了。没有任何一家敢亮起灯,惊起外面的注意。
他们只希望外面的动静赶快消失,生活赶快平静下来。
生活在乱世的百姓是非常不幸的,但生活在城池里的百姓又比乡村要幸福一点。
毕竟有城池作为依托。只要不遇到屠城的疯子,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而相比于生活在乡村的百姓,说不定就遇到流匪,遇到溃兵,或者遇到借粮的正规兵,不仅将粮食借走,将脑袋也借走了。
而生活在吴县的百姓,面对今夜的场景,却感觉似曾相识。
屋外街道上那凄厉的动静在这几年里不停的重复。
每一次都让百姓们提心吊胆,每一次都会有一些无辜的百姓不知怎么的就被卷进了漩涡。
那些倒霉的百姓只能成为死亡的尸体里的边角料,他们连成为被迫害的对象都没有资格,单纯是倒霉的。
当年孙坚起兵的时候,吴县闹过一出,后来孙策杀回江东,夺取吴郡的时候,又闹了不少时间。
孙策比较嗜杀,他在吴县搞起的风波比较大。
结果一年前孙策死了,孙权继位的时候,又闹了这么一出。
现在好像孙权要投降了,孙家的统治要结束了,吴县好像又要用一场尸山血海来为孙家落幕。
百姓们躺在床上不敢动弹,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快些结束。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结束。这场动乱还要持续不少时间呢。
外面的叛军终究还是失去了机会。
四面八方趟着水涌过来的士兵把他们挡住了。
巡逻兵的数量远超于他们。
当然,这些巡逻兵并不是这些叛兵的对手。
叛兵的来源,都是各家宗亲选出来的精锐部曲,本来就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训练有素,比这这普通的巡逻士兵强壮数倍。
再加上这装备也不一样,叛兵们身上的装备都是宗亲们家里珍藏的好武器,而巡逻的士兵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武器,都是战场上淘汰的货色。
两边就乱哄哄的打了起来,但其实只是巡逻兵用生命在迟滞叛兵的脚步。
这也是因为这些叛兵都是来自于各处,彼此之间没有默契,没有配合。
只有孙静派过来的几十个士兵,是因为在一起训练才能配合起来,不让敌人占到便宜。
而其他的兵又没有一个头人,又没有一个将军带领,自然只能和敌人搅打起来。
乱哄哄的打,自然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杀不进去。
杀不过去,即便杀死再多的巡逻兵,也是徒劳无功的。
也许可以依靠孙静的几十个士兵为核心,组成军阵,迅速的将敌人杀穿。
但是离奇的是,这几十个精锐却没有想尽快击溃眼前的敌人的迹象。
不知为何,他们打起来也只是保全自己。尽量保持着和其他人的士兵同样的节奏。
这里的动静越闹越大,当然早早的就有人去通报孙河了。
孙河立刻跑到后面,将正在熟睡的孙权叫醒。
孙权闻言,也是惊了一头冷汗,赶紧将衣裳穿戴整齐。
随后命人送上来一套盔甲,将自己紧紧的裹住,就坐在房间里等待着。
又提醒中各处士兵加强警惕,将母亲保护好。
孙河想要出去平叛,却被孙权拉住不让他走,让孙河留在府中继续保护自己。
孙权既然这样要求,孙河也没有办法反对,自己不出去,便将府中精锐的部曲调出两百,命令他们立刻赶到战场上平叛。
两百名有组织有纪律真正的精锐小跑着往战场赶去,暴雨丝毫不能迟滞他们的步伐。
孙权就正襟危坐的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在晃动的灯光之下等待着消息传来。
一盏盏灯火被点燃,晃动的火焰像孙权的心一样紧张的在跳动。
而那些出征的士兵,不多时就已经来到了战场外沿。
迅速的将行军变为战斗队形。
稳步的让前方挡住道路的城防兵让开,自己等人,大步前进。
这些普通士兵在雨中狼狈的后撤逃窜,一时间让叛兵有些惊愕。
不过,当这些士兵分开露出身后的精锐部队时,双方对视一眼,就都明白了。
两边缓缓前进,都拿出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在这暴雨的黑夜,到处都是流水的街道,两百名如铁塔般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前进,给予了叛兵难以想象的压力。
叛兵不敢再胡乱前冲,停在原地紧张的使个旗鼓,等着对面先攻。
他们不敢前进,孙权的精锐部曲却毫不顾忌。
孙权的布局,一来是父兄留下的遗产,都是百战精兵。亲兵中的亲兵,精锐中的精锐。
二来,又经过周瑜、周泰等将军的共同调教。
论据个人素质以及整体作战本领,比起眼前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敌军,要高的多。
他们一往无前的前进,稳定而又迅速的与敌军短兵相接。
得益于优良的装备和不错的身体素质叛兵一开始还能反抗一两招。
但是随着孙权的部曲,不停的前压,优势一点点的积累,好似大浪一样,一点点的扩大。
一个呼吸对砍几刀过后,发现敌军的势就已经起来了。
有时像滚雪球一样扩大,攻势绵绵不绝,令这支临时拼凑的叛兵难以阻挡。
而孙静的部曲自然不怕,抵挡了几招之后,还反击伤了几个人。
但是,他们并不是这支叛兵的希望,反而是将这支叛兵推入深渊的最后一只推手。
虽然这只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战斗力不如孙权的部曲,但是他们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部曲,都是各家养的亲兵。
所以面对劣势的时候,他们仍然坚强的反抗。完成自己主人的命令。
刀盾交击,铠甲交错。
狂暴而有力的攻击,在这黑夜的暴雨之中,几乎都要燃起火花。
颜色暗沉的盔甲在暴雨之中并不显眼,但是明亮闪光的刀剑在雨幕之中闪耀着寒光。
天空的闪电时不时的前来凑个热闹,猛然一闪,将刀剑变得像镜子一样耀眼。
雷声迟滞于闪电,时不时的轰鸣一声在耳边炸响,不知到底是在为谁助威。
再精美的武器在这样的碰撞之下也很快变得残破,盾牌上的豁口越来越多,刀剑有一些都已经折断。
越来越多的刀剑已经无法再闪耀寒光,因为它已经被鲜血沾满。
倾泻而下的暴雨变成股股水流浇在刀剑之上,还没能将沾染的鲜血全部冲走,就被下一次与肉体交错而涌现的鲜血所包围。
变成锯齿般的武器,与敌人一次次进行亲密的接触。
时不时的还深入的交流一番,在敌人体中透体而出。
这样打的久了,有些武器迷恋于敌人的肉体而不敢离开,滞留在敌人的体中。
即便是主人用力的往外爬,他也不愿意从中离去。当然,也可能是敌人的肉体将武器紧紧的夹住,不肯放它离去。
好似敌人用肉体教将刀身与刀柄,这对夫妻分开,锻炼在敌人体内的道身,宁愿离开自己的原配,也要和这第三者共同的倒在雨水之中。
然后从他们交合的地方继续的向外渗流着鲜血,断裂的武器和受伤的躯体彼此交融,他们欢呼雀跃,难解难分,让各自体温交互,变得共同冰冷,为了趋同于同一个温度。
战斗变得越来越惨烈,在旁边观看的城防兵都沉浸于其中,而时不时的惊呼,他们看的呆了。
毕竟是在街道上进行战斗,人数并不能占到太大的优势。占不开那么多的人,所以城防兵想插手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只有让这些精锐和敌人碰撞。
放着两百精锐不去,偏要塞上一些城防兵想要用生命消耗敌人,反而是让兵成为了这支部队的破绽。
所以孙权的部曲不会去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而敌人的数量并不多,也就一百多人,还不如自己数量多,也不如自己精锐。孙权的部曲,没有理由会害怕,自然甘愿的去和敌人碰撞。
叛兵们已经渐渐的没有抵抗之力了。
孙静的士兵看着情况差不多了,再按照吩咐互相打了个招呼,猛地向前冲了两下,然后迅速撤退,往黑夜中逃去。
他们的突然逃离,不仅是孙权的部曲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自己所剩不多的友军都感到错愕。
失去了这只强大的有生力量,这些叛兵更是不成气候。
这导致他们直接溃败,转眼间就被眼前的敌人杀的差不多了。
而他们想要再转身逃跑,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失去了先手,孙权的部曲不会放过他们。
而孙权的部曲,想要去追杀那些逃跑的人,却因为眼前有这些人阻碍,还不能赶快追上。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将眼前的叛军清理干净。
陷入绝对劣势的叛军再无抵抗之力,几个呼吸之内就已经被全部剿灭。
但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逃跑的敌人已经消失在黑夜的雨幕之中。
为了孙权的安全着想,这些士兵也不去继续追击,一边命令着惊魂未定的士兵继续巡逻,一边调集一些人手,将这眼前近百具尸首抬到孙权的府上。
不继续追击,是为了回去继续保护孙权,免得被人调虎离山。
而不辞辛劳的将这百具不堪入目的尸体抬到孙权的府上,却是为了寻找证据和线索。
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的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将背后的主使找出来,才能将其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这条街道的道路已经被踩成了红色的稀泥。
众人就在这稀泥里跋涉着,抬着尸体往孙权的府邸走。
来到府门外,却不放所有人进去,只是三三两两的放人进去,又很快的等他们出来,才继续让人进去将尸体放下。
孙权连这些巡逻兵都不十分信任。
吴县县城内的战斗才刚刚落下帷幕。
将目光从吴县向西转移四五百里,陵阳县城,周瑜为了避免战斗,正在暴雨之中,抢修城墙。
突然降临的大暴雨,让本来就承受猛烈攻击的县城城墙,不堪重负。
夯土的城墙,在经历暴雨的侵蚀之后,城池东南角靠近水流的一面垮塌了一个大洞。
而在正东,城墙上半部,也破掉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
大暴雨中,周瑜仍然命令士兵坚持巡逻。面对关羽的攻击,周瑜不敢有丝毫松懈。
也正因为如此,突然垮塌了两个大地方,不少在雨中辛苦的士兵就跌落下去,被埋在了城墙下面。
“快!快!加快速度!”
周瑜在城头上催促着,他极力的瞪大自己的双眼,不想暴雨屈服。
即使雨水流到他的眼睛中,让他几分不是下意识的想要眨眼,眼底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
但是周瑜仍然不顾身边想要打伞的士兵,不顾要把自己拉回城墙角楼里的士兵,继续在风雨中站着。
周瑜催促士兵抹黑将草苫覆盖在城头上。
草苫就是用稻草或者其他的什么草临时编制成的草席之类的。
用这些东西覆盖在城头上,就像给夯土的城墙穿了一层雨衣,不至于被直接的流水侵蚀,冲塌。
而这种草也只能覆盖在城头的上面,挡住最上方,直接的雨水攻击,至于城墙的下面以及正面,那也只能交给天意。
陵阳县护城河挖的好,又有身后的流水作为泄洪沟,因此,城墙脚下并没有许多的雨水蔓延出来,成为积水。
这对周瑜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上面打下来的暴雨就罢了。如果从城墙的脚下将城墙泡塌,那这座城是真完了。
暴雨之中,连照明都做不到,士兵们只能摸黑前进。大家都这么辛苦,周瑜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他也要在雨中淋雨,和士兵们同甘共苦。
他必须做出这样的姿态,站在雨里,稳固军心。
而在城墙后面,靠近城墙的民房之中,房中的百姓全都被周瑜迁移走。屋里的东西拆掉,成为了空房子,让周瑜做为厂房。
在这些空旷的房子里,如今,成连夜不计损耗的点着油灯,浑身湿漉漉的被强迫唤醒带过来的民工在这屋中疯狂的编制着草苫。
城墙上,角楼之中有屋檐可以遮挡风雨,周瑜便命令人在这楼里点燃起大大的火盆。
尽全力将光明照耀在士兵的脚下。
可惜只是杯水车薪,只有离得近的有用,远一点的仍然是看不见。
城上的破洞,根本来不及修理,但是又不能放任不管。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破洞出现,风雨会围绕着它侵蚀,变得越来越大。
周瑜只能将足够多的草苫扔下,覆盖在破洞上面,剩下的都交给命运。
周瑜自己也不知道是该祈祷雨早点停还是继续下。
雨停的那一刻,一定就是关羽发动进攻的时间。
刚刚被暴雨侵蚀,软塌塌的城墙,正是被关羽破开的好时机。
一场可以预想到的惨烈斗争就在眼前。
如果真的让关羽用投石机将城墙砸塌,那周瑜就可以去见孙策了。
但是如果让雨继续下去,周瑜也不知道这城墙到底能撑多久。
连年征战,陵阳县本来就没有一任地方官能好好的经营,城墙早已是破败不堪。
雨水将周瑜的脸庞洗的发白。
在士兵们看不到的地方,可以看见周瑜的脸对着上苍,感觉好无力。
……
暴雨之中,谨慎的让三三两两的士兵把尸体抬进了孙权的府邸。
肮脏的泥水将孙权家里的道路以及厅堂占满,一个个脚印下仿佛密布脚印制成的大网。
不多时,孙权的府中就已经是脏乱不堪。
但是孙权和孙河都顾不到这个。
一起去,沾满着泥水肮脏而又失血过多被泡的有些发白,因死亡的痛苦,面目狰狞的尸体就这样成排的摆在了孙权的面前。
孙权并没有感到什么不舒服,他对于尸体是司空见惯。
比眼前的这种情况,再恶心一百倍的都有。
手下的士兵们开始一具具的将尸体身上的铠甲拨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
孙权下起了命令。
“派出一百人,带领三百城防兵,分成小队,在刚才的战场上摸索着那些逃走的叛兵的脚印去进行追击。”
“喏!”
老实说,这时候派人去追击,确实是个好时机,暴雨倾盆,将地面泡的松软。雁过留痕人走过必然留下脚印。
但是刚才那些士兵不去追击,实在是条件不允许。
第一条,肯定是怕敌人是诈败,故意引他们过去,留下埋伏。
第二条就是自己不能擅自主张,需要向孙权请示,毕竟保住孙权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条则是因为暴雨之中,天色又黑,根本看不见脚印。而因为下雨又不能照明,只能摸黑前进,说不定不光找不到脚印,反而因为自己的踩踏将线索所破坏。
不过此时此刻,孙权竟然命令他们去,那他们也就只能去了。
带这些人尽量小心一点,小心的摸索脚印,尽量的别把脚印破坏了,如果真破坏掉了线索,那也没有办法,也不能怪罪到大家头上,这也不算自作主张。
这边一百多具尸体也慢慢的都被剥开了。
一套套精美的铠甲被剥开,里面的水也哗啦啦的跌在地上。
泥水混合的鲜血,地板又变得脏了一些。
一具具白花花的尸体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士兵们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摸索着。
孙权只看着那些铠甲,在那里生闷气。
这都是质量上乘的铠甲,而花纹和其他装饰又有一点点的区别,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一定都是大族的部曲。
并且是从不同人家出来的部曲,组合在一起的队伍。
这让孙权感觉十分愤怒,当然,他心里最怀疑的还是自家的宗亲。
可是,从这些装饰不同的铠甲上可以看出有许许多多势力的士兵凑到一起,更不用说,还有好几十个跑掉的。
这到底,到底是有多少宗亲在反孙权!!
“将军,搜到了。”
手下的兵捧着一个湿漉漉的油纸包来到了孙权的面前,打断了孙权沉浸在愤怒的世界里。
孙权睁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油纸包。
“打开!”
孙权咬牙切齿的说道。
手下用衣袖擦了擦油纸包上的水,小心翼翼的将纸包打开。
纸包里是一个小小的盒子还有一份帛书。
两个士兵分别下手,取下其中一个呈到孙权面前。
孙河先取出帛书,和孙权一起观看。
孙权越看脸色越黑越看太阳穴的青筋暴跳。
同时还夹杂了一些忧伤,很难以置信,尤其是当他看到落款的时候。
这正是孙翊邀请宗亲一起起兵,将孙权拿下。帮助孙翊成为吴郡之主,孙翊又答应和宗亲如何分配利益的文书。
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呀,这如何能让孙权接受?孙权觉得这晴天霹雳啊,不,这雨天的霹雳,不比周瑜大败的消息让孙权的伤心弱几分。
当愤怒、震惊、伤感一起涌入心头的时候,五味杂陈过,孙权心中涌起的,则是不相信。
“这必是伪造!!”
孙权斩钉截铁的吼道!
“这一定是伪造,有人在栽赃陷害,想让我兄弟反目,他好渔翁得利,我亲弟弟怎么会反我呢?”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说起来确实有些蹊跷。而一封帛书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让孙权相信。
孙权又慌忙的去将另一份小盒子亲手打开。
手指头里面捏出来一个小印鉴,孙权翻过来一看,愣住了,手指一松,印章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这,这正是自己亲弟弟孙翊的随身私印!
孙权在这个时候真的感觉有些慌张了。
帛书可以伪造,落款可以伪造,但是这只印却很难伪造。
因为是亲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这方私印,孙权自己也见过,所以自然也能认出来真假。
这印章一直是弟弟随身携带,不会随意放置。旁人想要从重重防卫之中将其偷取,难上加难。
何况这枚印章如果都能随意拿走,那么完全可以拿孙翊的大印了。
用孙翊的大印伪造帛书落款不更有效率?
孙权嘴上喊着不可能,心里不肯相信,但其实已经有一些怀疑了。
能够轻易拿到这枚私印的人,一定可以拿到孙翊的大印。
所以居然用这方小印进行沟通,这一定是出自孙翊本人的意思。
因为要栽赃陷害他的人,不会选择这样的鸡肋。
而孙权自己也知道,一年之前,众大臣确实推举过自己的弟弟继承兄长的位置。
所以孙权真的相信了。
他相信,并不是因为有眼前这方印,有眼前这封书信。
而是相信自己的亲弟弟本来就是自己的竞争者,而他确实也比自己更加与兄长相似。
他完全可以理解弟弟因为被自己抢了继承权的不满。
孙权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踱人心的。
“将军,要不要……?”
孙河引起孙权的注意力,用眼神往后方示意了一番。
孙权心领神会,他知道孙河示意的是吴夫人。
这件事要不要让母亲知道?
让母亲知道是对这件事更有利还是有害呢?
母亲出面,能不能制作弟弟孙翊的愚蠢?
如果只是弟弟孙翊一个人,那么孙权相信有母亲出面应该是有用的。
但是现在摆在眼前的显然不是这样。
弟弟孙翊只是眼前反叛势力其中比较关键的一环。
即便制止了孙翊,也无法制止那些宗亲。
而孙翊在他们的裹挟之下,早已不能只代表他自己,所以母亲估计连孙翊都制止不了。
那么,如果让母亲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自己去处理呢?很显然是会的。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自己如果下手狠了一点,母亲很难不制止自己。
而孙翊又是一个情绪比较外露的人。为人比较像大哥孙策,因为大哥的去世,孙翊身上就集合了两个人的宠爱。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么孙翊显然就是有奶吃的那一个。
当初如果不是兄长坚决的要将位置传给自己,又给自己留下了周瑜等忠臣辅佐,恐怕这个位置一定是孙翊的。
因为大臣们觉得孙翊最像兄长,愿意支持他。而母亲自然也没有反对的意见,自己哪个儿子成为了老大,她都没意见。
所以,既然母亲并不能对于自己制止这些宗亲反叛起到什么帮助,那么还是不要让这些事去打扰母亲了。
“这件事谁也不许泄露,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尤其是不能让母亲知道!”
孙权严厉的命令在场的所有人。
“喏!”
手下人都乖乖的听命。
继续对这些尸体进行搜身,并没有搜出太多有价值的情报。
但是其中有一些特殊的盔甲被认了出来。
像孙氏宗亲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给自己的精兵用的盔甲自然也是精良产品。
这些优质的盔甲,每一套都是有迹可循,这样的盔甲为数不多,都是有数的。
那其中就有几个,上面特殊的标志没有去掉。
不知是因为要干的事太大而慌了神,还是觉得胜券在握大意了。
这样好的铠甲,再配上特殊的标志。孙权只要找几个内行来辨认一下就可以确定是哪几家的人。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查出来。
但是先将这辨认出来的两三家拿下,再进行审问。
至于如何应对孙翊,从情报上看,孙翊还没有入城。
只要紧守城门,孙翊就进不来。
“孙河,立刻带人前去将这三家抄家!”
这些孙氏宗亲,个人的实力都不是很大,手下的部曲虽然精锐,但也就是有几十的,有几百的。
如果人数真的很多的话,早被孙权抽调,去送上战场。
毕竟当初孙暠差点自立为王,他才多少兵马。
这些人手底下如果有那么多的精锐,也就不用使些小手段了。
而且被辨认出来的三家,也就是五六十个精兵。
……
孙河当即应下命令来,就要拨派士兵前去。
“不必了!”
暴雨中显着有些微弱的声音从屋外。
脚步声也是非常的轻微,令孙权孙河等人都瞬间警醒。
“什么人?”
孙河长剑半出鞘,对着屋外喝问道。
毕竟全府戒严,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走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出现在屋外,怎么看都不正常。
“是我,不必慌张。”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青衣、外罩斗笠蓑衣、仪表不凡的中年文士从屋外走了进来。
虽然蓑衣显得不雅观,一脚泥水很肮脏,但是完全掩盖不了这个人的帅气。
孙权与孙河定睛一看,来的是征虏中郎将吕范。
吕范长得很有特点,那就是帅。如今虽然已经步入中年,脸上多了些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但仍然翩翩然浑身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吕范年轻的时候非常穷苦,想汝南一家大户的女儿求亲。
那家人都嫌吕范身份低,但是他的女儿却觉得吕范仪表不凡,将来一定能成才,就决定嫁给了吕范。
吕范才能不俗,手下养了数百门客,与孙策相识之后,将门客都送与孙策,从此在孙策手下效力。
当年孙策的母亲吴夫人身处江都时,孙策派遣吕范迎吴夫人回曲阿,让母亲暂去舅舅吴景那里。陶谦认为吕范是袁术一方的内应,下令各县通缉吕范。
吕范知情后,亲自招募能手,引领门人偷偷将吴太夫人接走,再迅速回到了孙策那里,成功完成了使命。
吕范和孙河也是老熟人了。
孙策还未光复江东的时候,手下就只有吕范和族人孙河经常跟随左右,二人常为孙策四处奔走,不避危难,渡江取夫人就是其中一例,因此孙策亦视吕范为至亲,每每请其赴宴,便与吴夫人一起饮食,不在意君臣之礼。
而在后来孙策光复江东的过程中,吕范也是屡立大功。
吕范带领大军四处征战,屡立战功,攻城拔寨自然也不在话下,功劳齐大,封为征虏中郎将。
“子衡怎么在这里?”
孙策死后,孙权继位,由张昭和吕范镇守老巢吴郡。但是,吴郡不仅仅只是一个吴县,所以张昭在吴县而吕范常常在外。
吕范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解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开口道:“我收到了老夫人的信。说公瑾在前线大败,担心城中会出乱子,让我赶快回来。”
“连夜赶来,今夜在雨中进城,就发现城中有人厮杀,随即才召集往日手下在城中进行查探,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孙氏宗亲作乱,虽未能一查到底,但已经抓来了三家。”
吕范的回答让孙权又是敬又是服又是喜。
自己还没开始动手,才得到一些眉目,吕范刚刚来到,就已经帮自己把事情料理了。
吕范在当年刚见到孙策的时候,身边就有数百门客。
当年穷困的时候养门客,有钱了自然要养更多的门客。
虽然成了大官,身边不再聚集那么多蝇营狗苟的人,但是暗地里的手下却不少。
但凡提到门客,就不得不说战国四大公子。无论是最有名的四大公子,还是西汉长安周边的豪客,对于这些门客,都有一个共同的评价,就是鱼龙混杂。
上到饱学之士,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门客。
虽然门客里不乏奇人异士,也确实有人本领不凡,但是其中质量实在是参差不齐。即便是犯法的逃犯,都不在少数。
而吕范私底下养的门客,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人。
这些人别的不说,消息自然是一顶一的灵通。
吕范刚一进城,发现城中气氛不对劲,暴雨之中连夜就敲响了门客的大门。
让他去把昔日的手下叫起来,联络起来一商议,立马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门客和政治家以及军人是不一样的。得到的结果就是行动天马行空,胆大妄为。
而吕范常年和这些人一起交往,也可以知道吕范到底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
从当年吕范冒着通缉犯的身份,走钢丝救走吴夫人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多少有点儿喜欢游侠的作风也爱刺激。
而吕范与孙河又深得吴夫人的信任,如今吕范的本身身份就很高。他做起事来,可以称得上是一句百无禁忌。
于是他当机立断,说干就干,带着人半夜冒着暴雨就跳了人家的墙。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这些人摸着黑,如履平地。
摸到了这几家人的床头,这几家的家主都没有反应。
刀往脖子上一架,嘴巴用布一堵,绳索一绑,拽着就从后门出来了。
但是吕范做事自然不会那么糙。
光把他们家主抓走,却不顶事,老婆孩子还都在家,万一见父亲消失了,一着急,一上火,带着仅剩的不多的士兵,造起乱来也是麻烦。
所以吕范的人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帮助这些家主来了个断舍离。
反正吕范有把握证明这些人谋反。
要说本来这几家人,不应该这么容易的就被抓到。
实在是心里有鬼,上半夜真的睡不着,上半夜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就累的更厉害。
再配上外面哗哗的大雨助眠。自然就睡的跟死猪一样。
“子衡,先将人带过来看一看,让手下辨认辨认。看看是不是和我们查到的是同一家。”
“好。”
吕范答应下来,便向外面打了个招呼。
外面听到动静,进来了六个士兵,三个犯人,还有吕范三个门客。
吕范虽然带着门客将这三家抓到,但是来到孙权之将军府,戒备森严,不能随意进出。
吕范身份特殊,再加上有吴夫人的信在,所以士兵们并没有拦他。
不过吕范也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带着一群人往里钻。
他让手下的门客在附近找栋房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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