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在自己庭院里悠闲的喂鱼。
他地位高,房子也大,一个幽静的大宅院,后花园还有个池塘。
快立春了,吴郡的气温暖和开始起来了。
池塘里的鱼儿也是十分活跃。
孙静随手撒些鱼食,引得老实了一个冬天的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抢食。
阵阵涟漪,阵阵浪花。
活跃的鱼儿一直扑腾着。
瘦小的鱼被大鱼排挤在外圈, 想吃也吃不到。
大鱼霸占着最好的位置。
但是只有最勇敢的大鱼才能获得最多的食物,那些犹犹豫豫的鱼儿虽然也大,但是反而在其他大鱼的严防死守之下,还不如小鱼吃边角料来的快活。
“父亲,二哥来了。”
孙静的三儿子孙皎来池塘边告诉父亲二哥孙瑜来拜见。
孙静一挑眉毛。
轻轻冷笑一声。
“呵。”
“为什么我的儿子都这样愚蠢呢?”
孙皎听了这话,低着头不敢说话。
脚步声渐近,虽然父亲孙静没有让孙瑜过来,但是身为儿子又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父亲。”
孙瑜神色有些迟疑, 眉宇带有不安, 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对话。
孙静面无表情。
“怎么,你也是怕我被告老还乡心里想不开吗?”
孙静知道儿子是担心自己,但是孙静还是开心不起来,他的儿子太一般了,让他很为他们担心,责之深,爱之切。
“你们真该长长脑子了,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了。”
“父亲……,孩儿本分,不曾有大哥那样非分之想,自然不会惹祸……”
孙静终于还是冷笑。
“好蠢的儿子啊!”
“我难道是在怪罪你大哥野心大吗?”
“我难道会因为告老还乡而心灰意懒吗?”
孙瑜和孙皎都迟疑了。
但是他们也了解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
“昔日文台起兵,是我集合乡里宗族子弟前去帮助他,给了他打天下的基础。”
“昔日伯符寄人篱下, 亲自请我出家乡帮助他,我也帮助他打败了王朗。”
“没有我,会有江东孙氏的三代基业吗?若我是贪恋权位的,会仅仅只是一个中郎将吗?我的大儿子都已经和我平起平坐了啊!”
“一山是不容二虎的,我虽然有虎的能力和威望,但是我却是鹿的性格,我只喜欢在自己家乡,生活优渥无忧。”
孙静一盆鱼食全掀进了鱼塘。
鱼塘瞬间沸腾了一样,孙静也不在似刚才那样冷漠,而是多了些愤怒。
“人各有志,我不喜欢的东西我的儿子可以喜欢!”
“我不想见到祸起萧墙,但是我的儿子有资格坐一坐孙氏家主的位置!这孙家的基业,是孙氏所有人的不是谁一个的!”
孙静猛然转身,两眼通红,目爆烈火,抓住孙瑜的衣领,狠狠的盯着他。
孙瑜这才真的害怕了起来。
他知道父亲是个慵懒的性子,也知道父亲有能力,但是只有当老虎真正发威的时候才会知道到底有多可怕。
论武力,父亲折服乡里, 集合五六百人, 帮助孙坚征战。
论智谋,施计谋帮助孙策击破王朗。
知足是他的性格,可再知足的老虎也是百兽之王。
当他发怒的时候,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会瑟瑟发抖,尤其是他的儿子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发怒。
难道是因为孙权害死了大哥孙暠吗?
孙瑜眼里的恐惧和疑惑更让孙静愤怒和失望。
但是孙静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
“我从来不恨孙权借刀杀人。我只恨你大哥太愚蠢!”
“孙权是孙坚的儿子,孙暠不也是我孙静的儿子吗!我有智有勇不弑杀残暴,难道我这样的人不比孙坚更令人爱戴吗?”
“论出身,孙暠不差孙权,论实力,孙暠兵马多于孙权,论威望,孙暠久经战阵官拜定武中郎将,不也比孙权更强吗?”
“可是他有野心,却也只是表露自己的野心啊!我的儿子为什么这样愚蠢!难道因为我比孙坚聪明吗?”
孙静松开孙瑜,让他看看池塘里的鱼抢食。
“同样是大鱼,勇敢的大鱼能吃的最饱,那些犹犹豫豫的却只能看着,如果他老老实实的看着自然也能吃到残羹剩饭,但是他偏偏又不甘心,对着其他的大鱼跃跃欲试。于是终于打了起来,可他一见要打,却又终于跑掉,结果没有对其他的鱼造成任何损失,但是其余的鱼还能容下他吗?”
“你的兄长就是这样的愚蠢啊!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起兵,但是心里有野心又不甘心,可是起兵之后却又被人三言两语的吓住乖乖的退走。”
“表露了自己的敌意让人对自己有防备,但是当别人抛出来豫章的鱼饵的时候,他却毫无防备的吞钩。他的死难道不应该吗?”
孙静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仲异,叔郎,我从来不愤怒仲谋害死你们大哥,要夺权就要有流血的准备,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用脑袋来换富贵,你哥哥也没有例外。我愤怒的是他的愚蠢。”
“我很担心你们,因为你们也不是聪明人啊!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在意权位的人,现在得了更高的虚职和优渥的生活,告老还乡又有什么可以伤心的呢?”
“但是你们以为我会遭受打击吗?来看望我,意图宽慰我,是孝啊!但是你们连自己的父亲都看不清还能指望你们看清什么呢?愚蠢的人不适合做好人啊!”
“恶人因为愚蠢被杀死不是应该的吗?但是好人因为愚蠢被自己人害死不就很憋屈和冤枉吗?你们两个是好人,但是不是聪明人啊!”
“仲谋也不够聪明啊!他以为我会对他有威胁吗?如果我想的话,孙氏宗族里的人就不会被我拒之门外了。”
“他的哥哥和父亲那样的狡诈嗜杀,怎么会以为受大家爱戴呢?那样的话还会被刺杀吗?刺杀后他接任又有各地的反叛呢?”
“我对他有威胁的话难道会等到今天吗?但是他心里有愧疚啊!因为他知道他故意害死我的大儿子……”
“仲谋怕我!怕我为你们大哥报仇,但是他没想到,为什么我一开始不阻止你们大哥送死!”
“我不想再多说了……”
“虽然你们都让我很失望,但是我也已经不在乎了,如果你们愿意,就和我一起在老家做个富家翁吧……”
“如果你们不愿意,你们就去打仗吧,现在危机存亡之秋正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
孙静背着手,“叔朗…”
“父亲。”
老三听见父亲的呼唤赶快回应。
“你年纪也差不多了,你也去从军吧。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很久了。”
“父亲!”
孙皎感到太惊喜了。
自己年纪已经到了可以成家立业的时候,但是父亲只允许大哥和二哥在外打拼。
说是留个后手。
本以为大哥被害死在外面,父亲会把自己看的更紧,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你四弟已经五岁了,有他陪我,你们死在外面,家里也不会绝祀,随你们去拼吧。要当好人,就不要有非分之想,要当坏人就不要留有余地,不要学你们愚蠢的大哥啊……”
“孩儿谨遵教诲,父亲。”
两人跪下,郑重的向父亲保证。
孙静摆摆手,“去做你们的事吧。”
孙皎和孙瑜对视一眼,恭敬的退下了。
两人离开后花园,来到了前院。
“二哥,怎么不对父亲说宗族的事?”
孙瑜摇摇头。
“不必再说了,父亲不会趟这蹚浑水了。这些人不过是想拿我们当枪使而已。”
孙皎叹了口气,“当年叔父和父亲起兵的时候,乡里宗族如此团结,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就生出这样多的事来。”
“都说是帝王家是非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将军府也这么多事啊!”
孙瑜道:“当年起兵之时,势力还不壮,个个愿意奋勇杀敌,愿意为宗族,为家里人冲一个前程,哪怕牺牲,妻儿也有更强大的宗族保护。”
“可如今已经小得江东,不思进取的则想着赶快分赃,有雄心的,又因为叔父和堂兄相继死去,而不甘心屈居于仲谋之下。”
“将来世代儿孙都要矮仲谋家一头。若仲谋能带领大家博一份更大的基业还则罢了,干不成又怎么能服众呢?”
孙皎疑惑道:“可是堂兄才刚继任不久,这些人为什么就这样按耐不住呢?”
孙瑜冷笑一声,颇有孙静的风范。
孙皎看着二哥,好像看见了父亲。
大哥虽然官职最高,但是还是二哥更肖父啊……
“如果仲谋能打下更大的基业,孙氏就要都听仲谋的了,当然有人坐不住,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如果仲谋干不成,现在就是在败坏所有人的利益。”
“一个利字贯穿始终,说不上谁对谁错。”
孙皎又问道:“可他们要造堂兄的反,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内外一致吗?”
孙瑜很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孙皎感觉二哥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刚才父亲看二哥的眼神,像看蠢蛋一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忠义是不假,但是要别人忠于我们家族,我们家族里凭什么让一个人永远当老大呢?说到底还是要看能力和利益,谁有能力谁干啊!家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忠义是说给外人听的……”
孙皎眼神有些变化。
“那,你要争吗?”
“争不争的,谁知道呢?现在…靠我们是争不了的,周瑜他们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孙瑜目光平淡,不忌讳谈论这样的话题,也并不很渴望的样子。
“你不想给大哥报仇吗?”
“向谁报仇呢?”
孙瑜反问一句,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太稚嫩了啊。
孙皎也被噎住了。
两军交战,说实话哪里有什么报不报仇的说法呢,反正本来就是敌人,而且还是大哥先发动的偷袭。
那向借刀的人报仇吗?孙皎不敢想。
“报仇是很不明智的事情!无论是向刘备,还是仲谋,报仇都消耗我们自己力量的事!这世上不能缺少礼仪道德和仁爱,但是这些东西应该是为了我们而服务的。而不是用这些东西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高皇帝那样的人可以做一个敢爱敢恨的雄主,但有的时候仍然要抛弃感情。我们这样的人,只追求利益就好了,季子那样的人不是我们可以触碰的境界……”
孙皎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熟悉自己的二哥。
“父亲也小瞧了你吧,二哥。”
孙瑜这一次不再是冷笑,“父亲也小看了我,不是因为父亲不聪明,因为父亲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不在乎他的大儿子啊!”
“人都是逐利的,但是总是免不了被情绪所影响的,父亲都做不到啊……”
“我只是来看看父亲会不会因为愤怒而受到宗族里那些人的蛊惑,我不是担心父亲因为被告老还乡而失落而是怕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引来杀身之祸。”
“大哥已经死了,父亲要是再出事,我们一家就出了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全家都很难再活下去了……”
孙皎似乎明白了二哥的意思。
二哥孙瑜确实比大哥孙暠聪明太多了啊!
父亲终究被大哥的死影响到了情绪,那么二哥你会被情绪和感情影响吗?
孙皎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口,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觉成为了一个大人,而不是整天在父亲面前吵着要出去证明自己的时候。
二哥不是来看父亲是否失意的,而是看父亲到底和宗族里的人有没有勾结的。
现在没有,二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那来访的亲戚该怎么对待呢?”
孙瑜道:“你要从军了,不要被鼓动就是了,来家里的自然有父亲应对。如果有人找你,你就以礼相待,但是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我们是兄弟,你只需要听我的就行了,你还太年轻了。”
孙皎觉得虽然二哥只比自己大几岁,但是如今差别真的好大。
“四弟五岁了。”
孙瑜对孙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感到欣慰。
三弟成长的很快,而且愿意支持自己啊。
孙皎的话就是再说,四弟五岁夭折的几率很小了,有四弟在,二哥可以放手一搏了。
而且自己也会支持二哥的。
孙瑜笑着拍拍孙皎的后背,两兄弟和睦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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