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二年三月二十二,注定是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秦军集结了规模空前的炮兵部队于桑干河,这是秦国十多年来的积累,也是整个秦国水陆两军九成以上的炮兵部队。

    秦军炮舰披着朝阳晨霞,自桑干河下游而来,穿过两岸葱郁森林,劈开早寒,靠着西岸进入对峙河段。

    驭浪、沧波的旗帜在桅杆顶端高高飘扬,那是低矮河面无法触及的高处晨风,就如这些舰队,那是辽国人没法理解的存在。

    大量的辽军在东岸开始集结,他们注意到河面舰队,只是他们的短弓无法够到西岸的舰队,即便强弓能勉强覆盖也不疼不痒。

    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舰队的威胁,只以为秦军要靠着这些大船强渡河面,于是在几个渡口开始集结,聚集,屯兵。

    直到朝阳洒向西面大地,秦军舰队在桑干河上一字排开,所有炮舰进入射击位置,炮手在桑干河平静波涛中校准射击诸元。

    一切寂静无声,辽军士兵在警惕,叫骂,高喊,欢呼,他们以为自己及时的应对和防守使秦军船队放弃草率而冒险的渡河计划。

    殊不知平静之后,隔着厚重甲板,超过四百门舰炮正瞄准对岸渡口密集聚集的辽军和他们那些岸边的夯土堡垒群。

    而秦军炮兵们平静的等待,只是为了让直射射击孔的东面朝阳再高一些,不影响他们观察远处的河边阵地,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

    红日东升气势豪,霞光初染翠山袍。山河万里赊神韵,雨露千秋领客骚......

    在一身甲胄的书生张齐贤眼中,那初升的朝阳格外具有诗情画意,“万丈霞光,就如我大秦,势不可挡!”他激动的说,身后是一大堆准备好的禁军士兵,将士不喜欢这书生的文绉绉,但却对他将带队渡河,身先士卒的做派也十分肯定。

    当朝阳离开群山怀抱,大地逐渐明亮之后,对岸辽军的叫骂,欢呼,突然戛然而止......

    并非辽军止声,而是瞬间,天崩地裂的火炮轰鸣将他们淹没,四百多门舰炮,在三里多的战线上爆发耀眼橘红光球,青色烟雾刹那间在河面连成一条直线。

    瞬间,无论秦军还是辽军,所有人陷入失聪的错觉,仿佛脑子动荡一下,耳朵失去了作用,大地在震荡,河面在摇摆,树林枝叶如波涛微微起伏。

    即便是李处耘这样的老将,也是第一次目睹这样超乎想象的场面,数里战线,四百多门舰炮一起开火。

    辽军的喧嚣在巨炮面前不堪一击,正如其本身和他们寄于厚望的地堡。

    大量炮弹撕裂空气,发出恐怖尖啸,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瞬间划过河面,有少数偏离的瞬间砸入浅滩,溅射大量泥浆和水花,而更多炮弹则在辽军一脸懵懂之中,狠狠扎入密集的渡口布防人群,溅起大量血肉,肢体横飞,惨叫连连。

    沿岸夯土堡垒,如遭重击的西瓜,红色血雾弥漫在黄色尘土之间,瞬间笼罩了东岸,滩头林间,树木被摧枯拉朽折断、粉碎、炸裂的恐怖嘶鸣,土石飞溅击打帐篷草木的噼啪细碎声,人的哀嚎、惨叫,哭喊混杂一片,如同地狱.......

    四百多门舰炮轰击还在继续,响彻两岸的巨响依旧继续,河面被青色遮蔽,橘红花光不断在朦胧中闪烁。

    终于世界仿佛从静止中继续前进,许多人回过神来,努力摇摇脑袋,河对岸的惨叫,舰炮的轰鸣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书生张齐贤努力大口喘息,空气中的硫磺味又呛得他涕泪横流,大口咳嗽,一时间风度全无,没了读书人的体面,身后将士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河面舰队继续吞吐火光和烟雾,火炮的轰鸣,炮弹恐怖的尖锐呼啸不绝于耳,河面还有不少震得翻肚皮的鱼,放眼看去,对面扬尘,烟雾,血雾,火光逐渐弥漫东岸,遮蔽晨光,大量鸟雀在林中惊起,已经很难看见人影了。

    张齐贤忍不住咽下口唾沫,很难相信如果他就在东岸,会是什么下场......

    他亲眼目睹那些厚厚的夯土城堡在炮击之下坍塌倒地,后方大腿粗的巨树被炮弹误击,随后轰隆隆倒下......

    而渡口布防的辽军则是另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惨烈结局,四分五裂的人体,弥漫起来的血雾,和大片碎裂开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肉飞溅炸裂,恐怖的炮弹打入人群时,结果惨烈恐怖得令他隔河看着也觉得作呕。

    很多肢体残缺,精神崩溃的辽军在河边嚎啕大哭,甚至忘记了逃跑,忘了该干嘛,血水染红河畔。

    这一刻,书生意气的张齐贤终于明白什么是战争,什么是秦军致胜法宝......

    炮击还在继续,对岸大多数的夯土堡垒已经变成一座座土堆和残垣断壁。

    这时秦军威力更小的野战炮也开始了炮击,他们的目标是渡口附近的辽军残兵,大大小小的炮声连绵不绝,对岸一片狼藉,烟尘滚滚。

    一时间甚至难以看清辽军的情况。

    不过,火炮的轰击还在继续,舰队炮手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这时已经开始逐渐调整角度,延深射击,打击阵地后方。

    即便看不到,身经百战的炮手能根据经验推测,此时辽军已经士气崩溃,正向后溃逃,火力覆盖区逐渐后移。

    人是跑不过炮弹的,辛辛苦苦拼命跑半天,惊魂未定,累死累活,对于秦军炮兵来说,不过是炮管上调几度的事情。

    很快,陆军野战炮继续轰击对岸,而舰炮的大量炮弹则倾泻到更加后方是树林,道路中去,林间飞沙走石,噼啪作响。

    火力准备,足足持续三刻钟左右,如此恐怖的活力覆盖尚属首次,对岸一片狼藉。

    很快,前方令旗挥舞,命令下达过来,水军后方大船缓缓上来,在几个渡口处停下抛锚,此时对岸已经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

    运输用的大船靠在东岸,放下木板,随后有上千水军将士下船,率先登岸,开始清扫战场。

    身边的士兵们破口大骂,怒斥水军不讲武德,抢夺功劳,可骂归骂,他们却毫无办法,在水军大船搭起浮桥之前,陆军根本没法渡河。

    又焦急等待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第一座由四艘水军大船搭建起来,中间铁锁相连,铺设木板的浮桥终于铺好。

    前锋李继隆率领的精锐骑兵早就等不住,轰隆隆顺着浮桥渡河,去进攻辽军,此时炮击已经完全停止。

    张齐贤看到有个倒霉倒霉蛋过浮桥时马前蹄踩空摔入河中,好在他解甲的速度很快,拼命坚持被人捞了上来,有这样教训,后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纷纷冲过桥头。

    很快,第二座,第三座浮桥在毫无辽军干扰的情况下畅通,张齐贤也忍不住,立即领着他的人马抢渡过去。

    等他穿过有些摇晃的浮桥,终于到达对岸渡口时,已经见不到一个辽兵,渡口浅滩河水一片深沉暗红,残肢断臂和苍白尸体在随波浮动,滩头沙土都被染成红色,呛人血腥铺面而来,令他十分反胃。

    身后老兵贴心道:“指挥使想吐就吐吧,咱们第一次见火炮打人也这样。”

    张齐贤脸色发白,要强的直接咽了下去:“没事,咱们继续追!”

    很快,大量部队在东岸集结,只遇到零星抵抗,伤残的辽军士兵遍地哀嚎,惨叫。

    东岸延绵数里的阵地上,尘土还在弥漫,到处残破,倒塌的夯土城堡随处可见,残垣断壁之下,还有微弱求救声,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严密......

    看着满目疮痍的辽军阵地,张齐贤第一次意识到,那些机要司的工匠到底有何等恐怖的本事,士农工商,他之前高中进士之后,心里确实觉得机要司的工匠们低他一等,可等真正看见这样的场面之后,他突然明白机要司的重要性,也明白官家为何如此纵容和保护机要司。

    渡河口各军轻松占领辽军原有的数里阵地,随后开始追击,而李继隆的先锋骑兵部队,早已经向幽州城下追击而去了。

    到正午后,尘埃落定,东岸全部阵线被占领,张齐贤被命令沿着东面一条小路和其他部队一起推进,直到幽州城下,还有很多部队被留下来打扫战场。

    他领命,并带领部队迅速执行,和其他友军部队一起,张开一张巨大的包围网,向着幽州推进。

    如果是十多年前,他们绝不敢分散兵力来对付辽军,可这次完全不同。

    一路上遭遇的辽军溃兵多数早已心惊胆寒,根本不敢防抗,见到秦军立即投降,还有大量尸体倒毙路旁,一看就是被前锋李继隆部追杀杀死的。

    等到太阳西斜时,他们一营人马,已经推进到幽州城外一里多的地方,占据了城外一个村庄,一路俘虏五十六人,有七八个反抗的被他们瞬间弓弩齐发射死。

    在他左右翼的友军也陆续赶到,齐聚城下,到天黑时,已经超过万人在城下集结,火光冲天,将幽州城团团围定。

    大量来不及进城的残兵败将被困城外,哭喊着过来,跪地祈求投降,说着蹩脚的汉语。

    少说有数千人,不过他们中很多根本没着甲,一看就是临时抓来充数的青壮。

    对于他们的生死,张齐贤和其它指挥使无权决定,只将他们全部收押,等候大帅李处耘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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