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官差联名上书,要求严办,沈皇后怎么求情?”

    “就算求情也没用,皇上还能为了一个沈凝霜,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沈凝霜杀了官差,砍头是应该的,没什么好同情的。”

    “就是!身份尊贵又怎么样?王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呢,难不成她沈凝霜比王子还要高贵?”

    “倒也不是同情她。只是觉得,她那么幸福,为什么还要杀人呢?她就不能和和气气过好这一生?她一出生就是人生赢家,本应该好好珍惜才是,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是啊,谁能料到,她的结局,竟还不如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想要更多,所以连最基本的都失去了。这都是不知足惹的祸啊。”

    。。。。。。

    没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死亡。

    直到这一刻,沈凝霜终于意识到了死亡的恐怖。

    刽子手拿着冰冷的大刀,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马上,他就会挥舞起大刀,砍向她的脖子。

    她的脑袋,将会滚落在这脏兮兮的地上。

    鲜血飞溅,身首异处。

    “我不要死,我不要——”

    沈凝霜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

    沈家人全部到场,就连沈皇后也在。

    每个人的眼圈都是红红的,面容憔悴。

    每一个沈家人,都想要阻止悲剧发生。

    可最后,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想要毁掉一个人,把他宠坏就好。

    沈凝霜就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最后,就连权势滔天的沈家也兜不住了,只能去死。

    “啊,我不要死——”

    沈凝霜喊得嗓子都哑了,根本就没心情吃断头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声音:

    “你不想死,难道我儿就想死?”

    那声音,充满绝望,仿佛来自地狱,令闻者落泪。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步履蹒跚地从人群中走出。

    她很老。

    不但头发全白了,而且脸皮像树皮似的,皱皱巴巴没点肉,又黑又暗没有一点光泽。

    她一身孝服,眼中一片死寂。

    然而,在看到沈凝霜的那一刻,她原本死寂的双目瞬间迸射出熊熊烈火,仿佛要将沈凝霜活活烧死。

    这个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沈凝霜随手杀死的衙役的母亲。

    老妇人年轻时,嫁给丈夫才几个月,丈夫就上战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据说是敌军用了火攻,丈夫为了拖延时间,掩护大部队逃离,被大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她刚好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想将这天大的喜讯写信告诉丈夫,可丈夫却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当时带兵出征的是梁元帅。

    梁元帅凯旋后,亲自为她丈夫建了一个衣冠冢。

    他还将朝廷的封赏,全都分给了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家眷,自己一个铜板也没留。

    得知她怀有身孕,梁元帅很高兴,叫她安心生下孩子,钱的问题不用担心,他养,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儿子。

    梁元帅是个守信之人,把她儿子当亲儿子一般照顾,还说要把静烟小姐许配给她儿子。

    她吓得连忙拒绝。

    她和儿子得了梁元帅莫大的恩惠,哪里敢奢望那些?

    在她的坚持下,梁元帅终于放弃了将静烟小姐下嫁给她儿子的想法,她也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世上,好人不长命。

    梁家,最后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静烟小姐至今下落不明,只怕也早已不在人世。

    而她儿子,也去了那边,与他们团聚去了。

    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一起走了干净。

    沈凝霜被老妇人眼中的仇恨吓到了:

    “你,你谁啊?”

    老妇人收起脸上的怒容,面无表情地道:

    “你杀了我儿子,我当然得亲眼看着你掉脑袋,我得盯紧点,以防掉包。还好,还好没有掉包,否则,我还得告御状,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撑不撑得住。真要掉包了,就算是死,我也是一定要告御状的,也算是死得其所。”

    告御状是要吃很多苦头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

    为了给儿子报仇,老妇人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如今见人没掉包,她终于安下心来。

    沈家,她是不怕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还能失去什么呢?

    至于这条命,自从儿子死后,她也无所谓了。

    活着跟死了,没啥区别。

    活着,就给父子俩多烧些纸钱。

    死了,则能与父子俩团圆了。

    各有利弊,是死是活都行。

    沈凝霜这才猛地意识到,原来,那个被她杀死的衙役,也是有娘的。

    这个老妇人好老啊。

    怎么会这么老呢?

    沈凝霜不知道的是,老妇人曾经也是满头青丝。

    在得知丈夫死讯时,满头青丝白了一半。

    就在前不久,还剩一半青丝的她,在得知儿子死讯时,一下子全都变白了。

    老妇人望着沈凝霜,问:

    “沈凝霜,你后悔吗?”

    后不后悔?

    当然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敬畏生命,绝不滥杀无辜。

    因为她终于知道,原来杀人是要偿命的。

    这世上,谁也不比谁高贵。

    她也终于明白,那些看似蝼蚁一般的小老百姓,也是有父母的,他们的父母,也像眼珠子一般爱着他们。

    可惜,她悔悟得太晚了。

    人生无法回头。

    那个承载着母亲所有希望的衙役死了。

    而她,自认为高人一等,也终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唰——”

    鲜血喷涌。

    “砰——”

    人头滚落。

    沈凝霜高贵的一生,就此结束。

    苏婳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手持酒壶,时不时喝上一口,默默地陪沈凝霜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拓跋樾坐在她身侧,夺走她手中的酒壶,偏头望着她:

    “别喝了,又不是什么至亲好友,有必要喝成这样吗?”

    苏婳双手抱膝:“我难过,不是因为我对沈凝霜有什么深厚感情,而是,事情原本不必如此糟糕。那个老妇人原本不用失去儿子,而沈凝霜,原本可以拥有一个人人艳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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