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帝的封赏,郭大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但有比没有强,在别人眼中,来自于皇权的授予,还是很有权威和震慑力的。
毛文龙的感受要比郭大靖更强烈,毕竟是在封建社会熏陶成长起来的。
况且,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好名重利。连郭大靖也不是那么清高,何况毛文龙已经足以青史留名呢!
“太保啊,在大明的武将中,自己已是第二位得此殊荣的,足慰此生啊!”
毛文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火热,已经确定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第一位。因为还有平辽的大功,由太保晋太傅,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老爷哪,待辽东平定,朝廷会不会晋封您为国公啊?”沈氏殷勤地给毛文龙挟着菜,笑着问道:“光是太保、太师这样的虚衔,朝廷真小气。”
“妇人之见。”毛文龙摆了摆手,虽然象是在喝斥,可脸上却满是笑意,语气也和缓,“三公虽是虚衔,地位却是最为尊显。大明以武将封三公者,仅两人耳。”
沈氏是来看望老爷,并在复州暂住的。在复州也有军官住宅区,她觉得找到麻将搭子并不难。
主要是在大连,最合得来的藤野英已经把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林婉儿也回了江南,她有些寂寞,也想出来散散心。
况且,因为辽东大战的关系,毛文龙连过年都没回去,在盖州坐镇,让郭大靖能够放心地在外征战。
分居的时间长了,夫妻的感情自然会受到影响。对于正室之位,沈氏是有觊觎之心的。
毛文龙的原配张氏不能生育,妾室文氏,也就是毛承斗的生母,却是死于辽东战乱。
况且,张氏一直住在杭州,抚养毛承斗,与毛文龙的感情可想而知。
以前这种扶正的心思还不强,可随着毛文龙的官位不断上升,封妻荫子的诱惑,岂能让沈氏不为之动心?
关键是沈氏还无所出,她也想明白了,哪怕收个养子,也能够稳定自己的地位。朝廷的余荫,也能让自己沾点光。
可惜,诰命只封正妻。沈氏每每想到此,都很不甘心,却也能暗自遗憾。
“辽东还未平定,老爷便排第二位。待到大功告成,岂不是大明第一武将?”沈氏笑着恭维道:“妾身这么想,没错吧?”
毛文龙呵呵笑着,故作谦逊地说道:“封赏皆是皇恩,可不敢妄自揣测。”
“那就肯定是了。”沈氏抚掌笑道:“平辽灭虏,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朝廷不给老爷封国公,都显得赏罚不明。”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万岁的心思,难猜。为夫能封侯爵,亦是机缘巧合。若不是有满桂在前,连伯爵恐怕也不会有。”
这话说得明白,对于崇祯的刻薄寡恩,毛文龙虽然不如郭大靖了解得通透,却也看出几分端倪。
平日里刻薄吝啬,火烧眉毛又病急乱投医,崇祯在己已之变时,表现得尤为明显。
作为京城外最能打,也最忠心的满桂,崇祯先是授予武经略,后又加封东平侯,实在是非倚靠不可。
侍候着毛文龙吃完饭,沈氏又亲手煮了补品奉上。
什么鹿茸、人参、银耳之类的,她可是攒了不少。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沈世魁送的。
嘿嘿,什么意思,自然是希望毛文龙重振雄风,沈氏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沈世魁和林家合伙,与倭商的丝绸、瓷器等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身家已是不菲。还在山东和江南都置了宅院,已经很长时间不在辽东居住。
不过,这个步步高升的老姑爷,沈世魁还是得维护好。在外面说起来,不仅脸上有光,别人也会给几分薄面。
毛文龙看沈氏的殷勤劲儿,还有来了之后天天念叨藤野英生的小丫头,他心里岂能不明白,可也只能苦笑摇头。
念在这个妇人在辽东一直陪着自己吃苦,倒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将来。
过上几年,再无所出的话,就过继或收养个男孩,朝廷的余荫也给孩子一个,让她有个依靠,也就安心了。
“老爷。”沈氏见毛文龙喝下补汤,笑得开心,凑近过来挽着毛文龙的胳臂,轻声燕语地说道:“等平辽之后,咱们在沈阳、辽阳都建府宅,想在哪住就在哪住。”
毛文龙失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那么多宅院也无甚用处。沈阳还好,辽阳就算了。”
“听老爷的。”沈氏倒不执拗,笑着说道:“可那个温泉,还有大连,咱们都得有个别院。休闲度假,也有个去处。”
毛文龙笑着点头,说道:“这些呀,其实都不用你操心,大靖就能安排好。”
沈氏眨巴眨巴眼睛,抿嘴笑道:“阿秀是个老实的,阿英却与妾身一样,爱玩儿,闲不住。只是她选的休闲好去处,就肯定少不了咱们的。”
毛文龙把头仰在靠背椅上,微闭着眼睛,缓缓说道:“眼瞅着就要太平了,这么些年的打熬,终是大功告成。冷不丁闲下来,可能还有些不适呢!”
“妾身教你打麻将啊?”沈氏的娇躯偎过去,贴着毛文龙的耳朵柔声道:“很好玩儿的。”
毛文龙感受着爱妾的温软身体,心中愉悦,笑了两声,把沈氏搂了过去。
………………
东江镇已经不掩盖即将平辽的信息,也没有刻意传播,但军人传给百姓,很快就尽人皆知。
堂堂正正的发动,以碾压之势展开猛烈的进攻,这是既有的作战计划,也确实不用偷偷摸摸。
现在,郭大靖只怕建虏不战而逃,而决战的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没有完全满足。
“再等一等,不要心急。”郭大靖翻阅着报告上来的各种数据,也反复地提醒自己。
弹药还不够充足,训练和整合还没有完成,还有季节也不合适。强行发动,虽然也有胜利的把握,但付出的代价却让郭大靖难以接受。
马上就要平定辽东,很快就要享受太平,尽量减少伤亡,让更多的将士能够功成名就,光荣退役,与家人享受安乐,便成了郭大靖极为看重的事情。
当然,十余万大军分驻于辽南和辽东的要点,保持着要发动进攻的姿态,粮草的消耗很大,也不能够持久。
“最多能坚持到年底。”郭大靖估算完毕,抬起头缓缓说道:“这还没算上秋收的缓解,时间上是足够的。”
就算是年底发动,到明年春耕,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但建虏同样也能够顺利秋收,也能继续强撑下去。
所以,秋收前发动进攻,是最合适,最厉害,也是建虏最不愿意的时间。
与建州战役差不多,除了能够打击消灭建虏,还能破坏他们的秋收,使其丧失与东江军对峙的物资基础。
这也是郭大靖谨慎性格的表现,如果战事出现不可预料的意外,也要给予建虏在后勤供应上沉重的一击。
生产力落后,人口少,建虏的弱点暴露得是如此明显。其实,只要保持对建虏的军事压力,三年也足以拖垮他们。
“这就没有问题了。”何可纲把另一份汇总的资料交给郭大靖,说道:“这是陈副帅派人送来的,今年的耕种数据。”
十余万大军与建虏对峙,消耗的粮草物资也是庞大的。后勤供应上,即便有海外购粮,自身土地的收成,也是至关重要。
郭大靖展开阅看,连连颌首,面带微笑。
数据汇总的相当详细,显示出政务工作是越来越细致,越来越专业。不仅有各地耕种的亩数,还有各种作物的种植数量。
今年官府的指导是多种土豆和黑麦,玉米则有所下降。这两种是耐寒作物,土豆更是高产,在不可预料的灾害下,尽力保证产量。
但对于百姓,官府也给出了一定的宽松。比如,玉米的种植面积不能超过土地的四分之一。
玉米是高杆作物,对于百姓的生活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秸杆能够喂养牲畜,还能和玉米轴作燃料。
所以,百姓基本上会把限额的土地都种上玉米,这也是官府没有强制的原因所在。
“地方上的耕种,令人欣慰啊!”郭大靖笑着把资料递回,说道:“今年的军屯也翻了一番,只要不出现大的灾害,收成还是很有保证的。”
何可纲点着头,说道:“郭帅,听说今年对外采购的粮食,也创了新高?”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用觉得奇怪,这是以防万一之举。何况,粮食能够保存,不会浪费的。”
东江镇的粮食消耗是越来越大,移民的涌入,军队的扩充,人口的自然增长。况且,粮食结构也要多样化,不能光吃那么一两种。
尽管老百姓的消费水平还不高,但米、麦可以作为福利,逢年过节发放给军属,效果还是非常好的。
何可纲的疑惑,是在东江军的资金上。就算是有朝廷的赏功银,还有拔调的军饷,似乎也不够东江镇这般大肆采购。
当然,他现在更加了解辽钞的高明之处。几乎不用银子,就养了十万大军。可这也需要有抵押物,才能让百姓认可,在市面流通。
如果东江镇没有足够的粮食,与粮食挂钩的辽钞,那就真是形同废纸。
何可纲也听说过郭大靖经营有道,慷慨大方,以个人之力,帮助东江镇渡过最困难的时期,且到现在,还在不断地无私奉献。
但这些不好开口询问,看郭大靖的意思,也不想细说。
作为郭大靖的副手,何可纲工作起来,还是比较认真的。也正是如此,才能得到郭大靖的赏识和重用。
“各部的训练进度,要下个月才能报上来。”何可纲收好文件,又提醒道:“是不是又要下去巡视一番?”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先就近检验巡视右协,再分头去其他部队。”
训练科目只有步兵增加了战壕内的近战肉搏,除了火枪,再多一项技能,对于步兵来说,也不算困难。
本来有将领建议专设肉搏兵,但郭大靖经过考虑,给否决了。
为了对付建虏的战壕护城战术,才增加的肉搏近战训练。这与在平地上的刺刀格斗还不一样,估计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
也就是说,在将来,火枪射击和刺刀冲锋还是战斗的主要方式。专设肉搏兵,等于打完辽沈就无用武之地了,没有必要。
况且,在郭大靖看来,进行近战肉搏的训练,能够增强将士们的勇敢精神,与刺刀见红是同样的效果,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艺不压身,多会一样儿也不费事。
再说,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环境中,没了火枪加刺刀,你还不会打仗了?什么刀子、锤子、棍子,连石头、牙齿都是武器,打就完了。
而此时的祖大寿,就正在训练场上观看,被激昂的喊杀声所震撼。
这还是只能缩在城中,只会倚仗红夷大炮的辽镇官兵吗?
本着以老带新的原则,原来的辽镇官兵经过一个月的火枪集训,便都被打散分到了东江军各部,最先进行的就是近战肉搏。
可以说,这种扩充训练的模式,能够最快地形成战斗力。每个新兵不是一两个老兵在教在带,他们在部队中是少数,几乎是完全被老兵所淹没。
那种氛围使新兵无时不刻不在接受着教育,被老兵的精神意志所感染。
周围都是要可靠坚强的战友和袍泽,恐惧和紧张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新的集体。
“那个应该是原辽镇的士兵。”祖大寿举着望远镜,认出了进行冲杀演练的一名士兵,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还是那个眼光木然,畏畏缩缩的“二呆子”吗?在军队中饱受欺凌,被官长斥骂踢打,也不敢出一声的懦弱家伙?
祖泽溥耸了耸肩膀,他不认识什么原辽镇的士兵,认识也觉得没什么用。现在都是东江镇的人了,管那么作甚?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祖大寿看到的是一个瞪大眼睛、呐喊冲锋的“二呆子”。不,应该叫二猛子才更确切。
一个人的状态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有没有光,表现的是人的内心。有希望有奔头儿,身上就有冲劲儿,就有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粮饷不扣,吃饱喝足,家里有地,无后顾之忧,严格的军纪和训练,袍泽的熏陶和感染,这些都迅速地洗涤着原来的辽镇官兵,使他们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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