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派来的信使,打断了郭大靖与刘兴祚的谈论。
郭大靖接过信件,打开阅看,竟然是极为简略的几句话,甚至没有提到军务。只是告诉他,赶紧回大连,休半月假期,陪陪妻妾和已经出生十余天的女儿。
见郭大靖脸色有些怪异,似喜似惊,刘兴祚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毛帅那边又有紧急公务,要召你回去?”
郭大靖眼珠一轮,缓醒了过来,哈哈笑道:“毛帅令某回家休假,郭某当爹了,有女儿啦!”
刘兴祚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用力拍着郭大靖的手臂,“恭喜啊,喜得千金,这喜酒可得好好畅饮。”
“啥时办,是满月,还是百天?”刘奇士一纵马头,从后面挤了上来,笑着咧开大嘴,笑道:“小女娃啊,那就是侄女喽!”
郭大靖心中喜悦,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啥时喝都行,还非得选日子?到秀岩安排一下,本帅便先赶去大连。”
“还有啥安排的,中协守秀岩,其他部队去盖州呗!”刘兴祚摆着手,催促道:“毛帅这是收到捷报,才派人叫他赶紧回家的。有什么军务,他来处理就是。”
刘奇士用力点着头,说道:“你先派人快马回去送个信儿,别让家里人惦记。”
对刘兴祚和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欣然接受,派人星夜赶回大连去报信儿,他却没马上离队。
他算着预产期也在正月,只是仗没打完,就算想念和担心,也都压在心里。如今知道母女平安,也就放了心,早两天晚两天也就不重要了。
说到孩子,郭大靖不免生出颇为怪异的感觉。在他脑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穿越而来的后世人。可现在,竟有了明朝的女儿。
这还真是喜事成双,大胜之后又有个弄瓦之喜,郭大靖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见天都带着笑意。
来到秀岩,郭大靖稍作布置,便写了书信急送毛文龙。吞并辽镇的工作要继续进行,正好趁着这大胜之威进行震慑。
同时,他又给兵工厂去了书信,对接下来生产制造的侧重进行指导安排。
平辽灭虏,已经进入倒计时,紧锣密鼓的准备是必须的,不能耽搁。否则,天时一过,恐怕又要等上一年。
在秀岩呆了两天,与众将也喝了几顿酒,各支部队也得到了休整,便要返回盖州。
郭大靖带着亲兵先行启程,走陆路直奔大连。这段路程可是不近,如果不是冬季海路不便,郭大靖一行人坐船要更快。
春风得意马蹄急,郭大靖带着喜悦激动的心情,迫切地想与妻女欢聚。
女儿好啊,贴身小棉袄。对阿秀那边,压力也会小很多。藤野英恐怕有点小不乐意,但很快就会过去。
………………
京城,皇宫。
辽东大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入宫中,崇祯龙颜大悦,心情比郭大靖还要高兴、激动。
“全歼东虏东进兵团,足足有三万人马。”王承恩带着由衷的喜悦向崇祯报捷,“再加上击退建虏援军的斩获,已经超过了遵化大捷。”
崇祯哈哈大笑,猜疑和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霍然从龙椅中站起,在大殿内来回走动,兴奋得难以自抑。
这才是平辽的正确姿势嘛,一次比一次战果大,一次比一次重创建虏。
崇祯不担心东江镇谎报,人家可是拿着首级说话,不搞袁督师的那种杀伤多少多少,尸体却被抢回去的烂事儿。
更没有袁督师“五年平辽”平到京师的扯淡事儿,还有那拆了修,修了拆,光是伸手要钱粮的嘴脸。
说“三年平辽”,东江军便开始以实际行动在实现,不拖沓,不延误。
“建虏遭此重创,应该剩不了多少人马了吧?”崇祯终于回到龙椅,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笑非笑地说道:“朕又要去告祭太庙了,东江军很好,就是这赏功银太多了。”
将近三万敌人被全歼,即便是真夷,也有两万左右,每颗首级五十两,那就是一百万左右的银子啊!
一想到钱,崇祯又犯起愁来。当然,他知道这是必须给的。哪怕是在军饷上拖延,这赏功银却是要尽快拔付。
赏罚分明,这可是保持军队战力和士气的关键。人家在奋勇杀敌,朝廷却抠抠搜搜,以后谁还有动力?
何况,东江镇已经是崇祯平辽的唯一指望。到现在为止,东江镇所要的饷粮也比袁督师主任辽东时,少了很多,你还不知足?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这里还有方正化的奏疏。”
崇祯接过呈上来的奏疏,打开阅看着,不时微微颌首,恍然的样子。
“原来如此。”崇祯放下奏疏,用手轻轻拍着,缓缓说道:“建虏若是全部动员,还是有七八万人马。但少年兵、老头兵掺杂其中,战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王承恩陪着笑脸,附和道:“若是连壮妇都算上,建奴能超过十万人马呢,可那又有什么用?”
崇祯笑了笑,说道:“方正化的奏疏写得不错,解释了朕心中的诸多疑惑。对于东江镇的三年平辽,朕也能放下心了。”
停顿了一下,崇祯又叹了口气,说道:“再怎么难,顶多也就三年。只有辽东平定了,才好全力解决其它困难。”
王承恩不知道方正化奏疏中的内容,也不好轻易接话,只是躬身点头,表示赞同。
借着方正化的嘴,郭大靖确实开出了条件,也算是狮子大张口。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吞并辽镇后,东江镇至少还需要一万匹战马,才具备大决战的条件。
除此之外,还需要扩充军队,供养军队的百姓也需要很大的数量。
说白了,东江镇需要大量的移民,需要战马,需要耕牛,需要粮草物资,需要朝廷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
不给也没关系,三年平辽的目标依然不变。可要是给的话,方正化在奏疏中暗示,东江镇在一两年内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很大。
是勒紧腰带,一次性地筹措供应,还是分期分批,对崇祯来说,显然是前者更有诱惑力。
早一年,哪怕早一天,解决掉建虏这个心腹大患,也是崇祯所愿意的。
内忧外患,崇祯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辽东再获大捷,终于让他开心畅快,今晚可以翻翻牌子,轻松一下。
崇祯做出了决定,从御马监、京营、蓟镇、山海关等地驻军抽调战马,再从边外的蒙古诸部大量采购,一万匹战马,再加上几千耕牛,还是能够满足东江镇的需求的。
何况,方正化在奏疏中也把郭大靖的意思说得挺明白。
只要移民数量能持续地增加,今年秋天如果丰收,东江镇的粮饷就继续维持原数,新扩充的部队不向朝廷再要钱。
“东江镇光复了大片土地,移民屯垦是应有之意。国内别的不好说,可灾民却是不缺,让地方官府着力提供方便也就是了。”
崇祯对这个要求并不在意,流民安置到辽东,反倒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更减少了不安定的因素。
拿起方正化的奏疏,崇祯又仔细阅看了一遍。方正化转述郭大靖的分析,让崇祯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就是不战,东江军也给建虏造成持续的压力,使其必须保持足够的军队,时刻保持警惕。
而没有了足够的劳力,不论是耕种,还是生产,都将难以满足建虏的需要。没有粮草物资作支撑,建虏连生存都是问题,就更没有了发动进攻的条件。
“何其相似也?”崇祯突然想起了关宁锦防线,想起了那么多军队在辽西空耗粮饷,却对建虏并无威胁,主动进攻权依然在建虏手中。
果然没有杀错,崇祯脸色沉了沉,又想起了被大言所骗的自己,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恼火。
放下方正化的奏疏,崇祯稳了稳情绪,又看到案上还未批完的奏疏,那是杨嗣昌的请辞,不禁皱了皱眉。
崇祯帝还未登基时,就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等书,赞叹杨嗣昌的才能。崇祯继位后,杨嗣昌先后调任霸州兵备道、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
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是杨嗣昌的父亲,因平乱失败,被下狱论死。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按着崇祯的性子,杨鹤坏了差使,是必死无疑的。可出于对杨嗣昌的赏识,崇祯不由得犯起了踌躇。
王承恩见皇帝又批阅起了奏疏,便安静下来,蹑手蹑脚地奉上茶水。
崇祯暗自叹了口气,要留住杨嗣昌,就只能免了杨鹤的死罪。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能留下杨嗣昌,并让他忠心任事,还是值得的。
崇祯提笔给杨嗣昌的请辞奏疏写了批复,没有让杨嗣昌辞职,还多次温言抚慰,激励他尽职任事。
先信袁崇焕,后用杨嗣昌,崇祯还是那个老毛病,既轻信,又猜疑。
崇祯批完他关心的奏疏,便停下笔,喝着茶水,清醒着头脑,开始考虑给毛文龙、郭大靖等有功将士封赏的事情。
“毛文龙实在是升无可升,只能赏赐虚衔了。郭大靖已经是总兵,武将的最高官职,与毛文龙相比还差挂印、赐尚方宝剑,以及晋封爵位了。
崇祯思虑已久,决定给郭大靖一个挂印总兵的赏赐。
挂印总兵与普通总兵的权力相差很大,就象毛文龙,挂平辽将军印。
那是因为东江镇僻处海外,无文官管理,他以挂印总兵的身份,可以直接参与地方行政、司法事务等等。
郭大靖即便成为挂印总兵,按照现在东江镇的权力架构,想必也不会去与陈继盛争夺治政的权力。
所以,崇祯认为这也是个虚衔,而灭虏将军,也是给郭大靖的激励,让他时刻别忘了平辽大业。
遵化大捷,挽救了大明的颜面,俘杀敌国之主,这是盖世奇功;此次全歼建虏东进兵团,阿敏、杜度、济尔哈朗授首,又是惊天大功。
在东江镇的诸项战绩下,所谓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简直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
而崇祯看似有功必赏,可郭大靖升到总兵,却是连番奋战,一级一级用命换来的。
要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比如建虏围攻京师时,崇祯病急乱投医。听了申甫古车战打法,十分赞赏,一下子就升到了副总兵,连升十四级。
当然,升到副总兵也是害了申甫。很多官员犯了红眼病,处处刁难、排挤,逼迫申甫出城作战。
要知道,崇祯只给官衔,一不给钱,二不给兵,听说倒是给了几辆牛车。申甫无奈,只好自行招兵,倒是有不少热心市民参与。
最后的结果,申甫被逼无奈,出城与建虏交战,一败涂地,战死于沙场。
且不说申甫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崇祯这种临急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的性格,却实在令人诟病。
其实,对于郭大靖来说,在平辽灭虏之前,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经足够了。只要他还在东江镇,还是妥妥的二号人物,挂印和尚方宝剑都不重要。
而向崇祯伸手索要战马、耕牛,以及移民辽东的大力支持,是因为郭大靖确信崇祯还有内帑。至少现在,还应该不是最困难的时候。
从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千方百计地争取到最大的资源。从而尽快把最凶恶的敌人解决掉,已经是郭大靖坚定不移的路线。
此时,由于路程的远近,毛文龙的调兵命令也走海路送到了宁远。
用图穷匕现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但这最后通牒的性质,祖大寿却是从字里行间,看得清清楚楚。
“全歼东犯的建虏三万余人,阵斩奴酋阿敏、济尔哈朗、杜度……”祖大寿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好半晌都没合上。
祖可法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忿忿的怨言,“宁远只留五千兵力驻守,其余全部调往辽南,这是要往死里逼迫吗?”
信上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但却是不可置疑的命令。朝廷已下旨,宁远人马归毛文龙节制,这样下令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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