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那一刹那,孟小帅和吴珉忽然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帅第一个醒过来,她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沙漠,旁边就是那个太阳墓。它凹陷了,一条条木桩七扭八歪。她看到了那些车辆,包括她的粉色悍马。其中一辆卡车砸在一辆越野车上。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终于醒过来了。

    看了看旁边,吴珉趴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就像刚从天上掉下来。他依然穿着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脚上是一双黑色翻毛短靴,沾满了泥土和草茎。他的旁边扔着那个斗笠。

    孟小帅猛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

    她使劲推了推吴珉,叫道:“吴珉!你醒醒,醒醒!”

    吴珉睁开了眼睛,一下爬起来,四下观望。

    孟小帅急切地说:“你看见那个我了吗!”

    吴珉说:“看见了我也看见我了”

    那个女匪首,或者说另一个孟小帅,头上斜戴一顶黑色礼帽,长发披肩,米色西装,藏青马裤。她不是三寸金莲,一双大脚穿着黑色马靴,跟个男人似的。她手里提的竟然是一支当时极为先进的勃朗宁手枪。

    说来奇怪,那个二当家的王豫民,或者说那个新郎官,再或者说另一个吴珉,他的衣着偏偏和帐篷里的吴珉一模一样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

    孟小帅和吴珉不知道大家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把所有车里剩下的汽油凑了凑,加入悍马的油箱,然后开着它,寻找他们曾经扎营的那个湖。

    在路上,孟小帅夸奖了吴珉:“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劫狱,终于像个男人了。”

    吴珉变得得意起来:“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就把那个警察干掉了。”

    孟小帅说:“他帮助过我!就是他给了我五块钱,我才给你买了包子。现在我口袋里还有四块多钱呢。”

    吴珉说:“民国纸币?拿到古币市场去,值钱了!”

    孟小帅说:“我绝对不会卖的,一辈子都会保留它们。”

    停了停,吴珉小声说:“你还记得那个光着身子的尸体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怎么了?”

    吴珉说:“他是被我干掉的。”

    孟小帅说:“你为什么杀他啊!”

    吴珉说:“为了救你。”

    孟小帅说:“那也不至于杀人啊?刽子手!”

    孟小帅和吴珉真的找到了这个湖。

    他们没想到我们还会在这里。

    吴珉讲完之后,大家半天没说话。

    表情最复杂的人是浆汁儿,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孟小帅和吴珉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失明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完全失控了。”

    孟小帅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不说其他的,就说目前的处境吧我不想再安慰你们,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去求助类人,但是他们却要来消灭我们。”

    吴珉说:“我去跟他们谈谈。”

    我说:“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两只老虎可能谈判,两只羊也可能谈判,你见过一只老虎和一只羊谈判吗?”

    吴珉说:“硬拼?”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和一只老虎硬拼吗?”

    吴珉说:“逃跑?”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从一只老虎的爪子下逃掉吗?”

    吴珉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谁让我是领头羊呢,我去和他们谈。”

    吴珉说:“他们吃掉你怎么办?我们连个领头羊都没了。”

    我说:“谈判之前,我们必须也变成老虎。”

    吴珉反问我:“你见过一只羊转眼就变成了老虎吗?”

    我说:“没见过。不过,这只羊可以拉个老虎做朋友。”

    吴珉说:“你要拉拢一部分类人?”

    我说:“他们生死与共,没人会叛变的。”

    吴珉说:“那你要拉拢谁?”

    我说:“这个湖。”

    天气迅速热起来。

    太阳就像一团火,燃烧了半边天,令人不敢直视。想早上那阵沙尘暴,极其不真实。

    我走出帐篷,拎上工兵铲,走向了白沙。

    白沙依然在微微旁边坐着,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钟头了。

    他摘掉了微微身上的节骨草,并脱下了自己的t恤,蒙在了微微的脸上。

    我站在他的背后,轻声说:“这个世界太吵了,让她安息吧。”

    白沙站起来,说:“不管她去了哪儿,她都不会安息的。”

    说着,他弯腰把微微抱了起来。尸体十分僵硬。

    我说:“你想把她埋在哪儿?”

    白沙说:“总之不能把她埋在凶手旁边。送她去她来的地方吧。”

    就这样,白沙抱着微微,来到了她从另一个时间来到我们营地的那片沙地上,他把尸体放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工兵铲,低头挖坑。

    中间,我要了几次工兵铲,他没有给我。

    终于,他挖出了一个很深的沙坑,放下工兵铲,把微微的尸体轻轻放了进去,然后,他把微微的四肢顺了顺,摆成了端端正正的躺姿,这才爬上来,一铲铲填土。

    我看见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沙子上,转瞬即逝。

    走帐篷的时候,我对白沙说:“刮风的时候,你听见有人在喊吗?”

    白沙说:“听见了。”

    我说:“不要扩散这件事。”

    白沙看了看我,说:“为什么?”

    我说:“你听我的。”

    我们踩着沙子默默朝前走,白沙突然说:“总有一天我会再来。”

    我看了看他,问:“罗布泊?”

    白沙说:“我会开了一辆推土机,把这个湖填掉。”

    我说:“精卫填海。”

    白沙说:“那是我对微微的吊念方式。”

    我说:“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吧。”

    白沙冷笑了一声:“无所谓了。”

    我说:“从今天起,天黑之后我们要有人站岗了。”

    白沙说:“防类人?”

    我说:“必须防他们。他们神出鬼没,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白沙说:“我们反守为攻吧。让我去。”

    我说:“你不能妄动。”

    白沙说:“那就等他们来杀我们?”

    我说:“就算你把他们全杀死,最后我们也活不了。”

    白沙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快没有吃的了。眼下我们必须求和,才能活下去。”

    白沙没有再说话。

    走到帐篷附近之后,我说:“我们来了两个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白沙说:“他们从哪儿来的?”

    我说:“他们是我们的队友,10天前试着从太阳墓底下离开,没有成功”

    白沙说:“以后再说吧,我先去睡觉了,晚上我站岗。”

    我说:“好吧。”

    我再次到帐篷的时候,季风、孟小帅、吴珉依然在聊着,浆汁儿低着头,不说话。

    我坐下来,嘀咕道:“又埋了一个”

    季风说:“如果我们这么一个个死去,最后一个人就要暴尸荒野了。”

    我说:“放心吧,我会坚守到最后。”

    孟小帅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

    吴珉看了看浆汁儿,说:“浆汁儿,这次来我感觉你的性格变了。”

    浆汁儿抬起眼睛对着他,不冷不热地问:“怎么变了?”

    吴珉说:“更成熟了。”

    浆汁儿说:“好吧,我过去一直很浅薄。”

    吴珉摇了摇头,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正经历最后一变,非常迷人。”

    我说:“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吴珉一下就住口了,他愣愣地看着浆汁儿,又看了看我,好像不相信。

    孟小帅也瞪大了眼睛,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浆汁儿的脸蛋,说:“怎么会呢!”

    我说:“她摔了一下。”

    吴珉突然喊起来:“这地方一马平川,她怎么会摔呢!”

    季风说:“刚才我给你们讲了,你们离开之后,罗布泊上出现了飞行人。其中一个把她抓走了,从半空扔了下来”

    浆汁儿平静地说:“没关系,我挺好的。”

    吴珉始终看着浆汁儿的眼睛,充满了心疼、抱怨和绝望,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浆汁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怕啊,离开罗布泊之后,我带你去北京同仁医院治病,我有熟人。如果他们不行,我们就去国外”

    浆汁儿突然打断了他:“我要结婚了。”

    吴珉怔了怔,问:“结婚?”

    浆汁儿说:“我和周德东。”

    吴珉看了看我,似乎在等待确认。

    我有些尴尬,说:“原计划是这样的。”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又看了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珉,你只能当前夫啦!”

    没人笑,气氛很冷。

    孟小帅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太不合适,她很快就收住了笑,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当伴娘吧”

    季风说:“我已经预订了。”

    孟小帅说:“那我就当主持人好了。我要你们给我配个对讲机,到时候别在腰上,随时随地发号施令,多威风!”

    吴珉干巴巴地笑了笑,说话了:“伴郎有人吗?”

    浆汁儿说:“我们定了章。”

    吴珉说:“章人很好,只是他背着命案,换我吧。”他见我们都不说话,把目光转向了季风:“伴娘,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商量一下?”

    季风说:“我没意见。”

    吴珉看了看我,说:“周老大,我真诚地祝福你们。同时,我也很抱歉”

    我看着他说:“你有什么抱歉的。”

    吴珉意味深长地说:“上辈子,我抢了先机”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火药味,我说:“没关系,我只承认现世。”

    吴珉重复了一句,说:“现世”

    接着,他突然说:“我能跟你的准新娘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说:“你是什么身份?前男友?”

    吴珉说:“不,老同学。”

    浆汁儿没有反驳。

    我马上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孟小帅和季风也跟着我走了出来。

    季风在我身边小声问:“周老大,你说依靠这个湖是什么意思?”

    我停下来,朝那个湖看了看,说:“它会杀人啊。水和草都是最柔弱的东西,可是它们凶狠起来,更恐怖。”

    季风说:“可是,它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我看了看她,半晌才说:“我们用两条人命换来了一句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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