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听悦。”盛初尧叫了一声。
容听悦正与他并肩走着,闻言侧脸看了他一眼,“嗯。”
盛初尧唇角几不可见地翘起,又道:“容听悦。”
容听悦嫌他幼稚,莫名一笑:“干什么?”
“叫魂儿呢。”盛初尧一本正经道。
他这时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你,你是何时…”思索片刻,他措辞道:“过来的?”
“那次被你推入水后。”
“不是我推的…”盛初尧下意识解释,然后反应过来,若有所思道:“那之后吗?”
容听悦好奇:“你竟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盛初尧认真回忆起来,倒真的发现出许多破绽,那次之后,容听悦对他亲近自然许多,只是那时…他没有想到。
实在是他上辈子与容听悦过惯了,他觉得这些亲昵理所应当。
“…也不是,我只是没往那边想。”盛初尧暗暗后悔:“重生这事够荒唐的,更别说好几个了。”
“你呢?”容听悦问:“何时重生的?”
盛初尧不太乐意道:“我是掉马摔着了,之后便…便到这儿了。”
想了想,盛初尧抱怨:“我醒后就看见你对着严述犯迷糊。”
容听悦一本正经道:“那你还不阻止我?看着我误入歧途?”
被人倒打一耙,小侯爷无辜得很,他眨眨眼睛,最终只低声道:“我不好去打扰你,若非那次落水,我和你…估计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谁说不是呢,我原本的打算,也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掺和你们的。”容听悦眯眼看了看天空,空中飞着几个纸鸢,明明看起来自由自在的,却是被一根绳掌控着。
“可我看见有人为难你,就想削他。”容听悦思索道:“奇怪得很,我明明知道你不会吃亏的,这是为何?”
“你…讲、讲义气吗?”盛初尧不确定道。
俩人对喜欢的理解实在是…不尽人意。
容听悦曾喜欢严述,却也是可有可无。
盛初尧曾喜欢裴缨,也只是执念大过感觉。
联想到陆长风可能也会对盛初尧做到这份上,容听悦随意点了下头:“可能吧。”
盛初尧说完就后悔了,但容听悦已经回答了。
两人的心绪均是有些杂乱。
此时街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容听悦寻声看去,只见路旁杂耍摊上的火圈被猴子撞掉,火圈直冲路中间,看杂耍的人自觉让出了一条过道。
半人高的火圈离容听悦和盛初尧越来越近,火苗张牙舞爪地跃动着,由此带出滚滚浓烟。
容听悦赶紧往路旁站了站,反倒是盛初尧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圈,他似乎看到什么毁天灭地的景象,呆滞地站在原地。
“延益。”容听悦觉得奇怪,叫了他一声。
盛初尧眼神惶恐,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看火圈将要撞上他,可他还是站着不动。
“盛延益!”容听悦使劲拽住他的胳膊,差点没拽动,幸好盛初尧及时后退半步,好歹是躲过火圈了,但盛初尧却是重重呼了口气,他的额角满是冷汗,右手无措地往后抓。
容听悦接住他的右手,疑惑道:“怎么了?”
“我…”盛初尧开口,声音沙哑到几度失声,“我看见你了…”
容听悦奇怪:“我知道啊,我就在这里。”
“不是!”盛初尧握紧容听悦的手,侧脸急切道:“我在…火光中看到你了…”他着急地张望着,去寻找那个火圈。
容听悦却是一顿。
“就是那个火圈…我在里面看到你了…”盛初尧激动道:“就是客栈的房间,到处都是大火,你拼命敲窗,可是窗户被封住了,你就在里面…你就在里面…”
容听悦心生古怪,盛初尧为何会看到她死前的景象?
“我在这里。”容听悦扳正盛初尧的脸,与他四目相对,认真道:“我在这里!盛延益。”
盛初尧看了她片刻,渐渐冷静下来,但还是紧紧抓着容听悦的手。
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容听悦开玩笑:“这么怕火,怎么觉得烧死的好像是你?”
盛初尧抬眸,眸中满是不安,他道:“我倒情愿是我。”
容听悦顿了顿,认真道:“不用是你,也不会是我,咱俩现在都好好的,不要多想。”
盛初尧渐渐缓过来,似是觉得自己没面子,他收手整理着衣襟,不料却从袖口里掉出一个被帕子包住的东西。
“啪”一声,帕子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支鎏金祥云嵌石榴石的步摇,眼熟得很。
容听悦认了出来,是那日自己与兰佩爵逛街相中的那支,她眸光流转,微微动容,却是一笑。
盛初尧先是一愣,掩饰般道:“呃,我给自己买的!”
容听悦轻笑,盛初尧哑然,心道还不如不说。
容听悦俯身捡起那支步摇,比划着递给盛初尧,一本正经道:“来,你戴上我看看。”
盛初尧不情不愿地嘟囔:“…你开什么玩笑。”
“很漂亮。”容听悦的目光描绘着这支步摇,微笑着问:“能送给我吗?”
盛初尧丢开了那微妙的不自在,大方道:“当然。”
容听悦今日穿的是鎏金芙蓉纹的正红罗裙,再加一件白底蝶翅蓝外裳,色彩对立中生出一股端庄,与这支石榴石的步摇很是相得益彰。
容听悦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她抬手将步摇插/入发髻,盛初尧看她左右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于是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引导着她戴上步摇。
盛初尧满意道:“还是这个好看嘛,那个玉钗是什么玩意儿…”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并不心虚,甚至还理直气壮地问容听悦:“你说是不是?”
“是。”容听悦颔首,她确实喜欢这支步摇,现在更喜欢了。
盛初尧笑了一声,他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他脸上仍带着笑意道:“我之前…很怕你知道上辈子的事。”
“我知道。”容听悦心想,他何止是怕?简直是恐惧。
“我觉得你就这么二百五的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盛初尧沉思道。
容听悦颔首:“确实,咱俩加起来也就五百。”
你也二百五。
盛初尧被逗笑了:“哎,你让我说完好不好?”
“嗯。”
“但你现下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盛初尧认真道:“我还有些庆幸,幸好我们一起玩的那段时光,你没有忘掉。”
容听悦看着盛初尧,她觉得盛初尧这张脸长得真是好极了,比她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光鲜,那是画像描绘不出的生动。
她鬼使神差般地开口:“盛延益,你要不要…”
最后几个字,声音极轻。
盛初尧没听清,他微微凑近:“你说什么?”
“我说…”容听悦笑了,她蓦地放大声音:“真好啊!”
盛初尧忙捂住耳朵,佯做埋怨一般地看了眼容听悦。
忽然,他又想起一遭,对容听悦道:“对了,你昨日骑的那匹马,它怀孕了,你知道不?”
“怀孕?”容听悦惊讶道:“我不知道啊,我从街上随便挑的…我还骑了,她没事吧?”
盛初尧摆了摆手:“你才多重?没事,长风已经找人看过了。”
想了下,他道:“等她生宝宝了,你要来看吗?”
“那…好像是我的马吧?”容听悦想起昨日换马的那只玉镯,暗暗心疼起来。
盛初尧丝毫不讲道理道:“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的。”
“也行,随便你吧,反正我也不爱养活物。”容听悦大方地答应了。
想起这个,盛初尧有些气闷,上辈子他和容听悦一人养了一只狗,可到最后,这两只狗都成了他的!
说到怀孕,容听悦碰了下盛初尧,“我大姐姐怀孕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容听悦压低声音,道:“那孩子最后没保住。”
盛初尧点头:“嗯,我记得,中秋选妃后,宫中妃嫔增加,少不了有歪心眼的,那时贤妃娘娘的孩子没了,陛下也很难过,狠狠责罚了那群人。”
看容听悦若有所思的样子,盛初尧拍了下容听悦的肩膀:“你放心,皇家子嗣单薄,容不得别人放肆。”
容听悦调侃道:“你倒是一心一意为着你家陛下。”
盛初尧脱口而出道:“我对你也很好啊。”
似乎觉得自己太幼稚,他蹭了下鼻子,讪笑一声:“呃,再说…那娃娃也是你我的侄子,对吧?”
“我外甥。”容听悦纠正。
盛初尧自幼没了爹娘,更没几个亲戚,也不太在乎这些称呼,他点头:“外甥也行,我倒是有个想法,你有什么想法吗?”
容听悦道:“还真有一个。”
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心有灵犀,于是异口同声道:“出宫暂避。”
既不用在宫中大动干戈,又可以打着为皇嗣和天下祈福的名头,这法子算是一举两得。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着,如从前一般说着没完没了的废话,往后要如何,他们心里都没谱儿,但却莫名觉得放松。
无论发生什么,两人商量着,总会有条道的,容听悦和盛初尧不约而同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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