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尧原本正喝着酒,看着歌舞,等着伊芙娜来找茬,但他忽然瞥见岸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容听悦。
他目力极佳,当即认出另一位是商义轩,他心下不解,容听悦为何会与商义轩在一起?
相比较严述和兰佩爵,盛初尧不认为容听悦会看上商义轩。
直到他看到商义轩把河灯砸到容听悦跟前,容听悦无措地站着,他无名火陡起,恨不得给商义轩几个耳刮子!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商义轩竟然想打容听悦,看到这一幕的盛初尧猛地站起,然后看见商义轩停住了巴掌,盛初尧刚松了口气,又看见容听悦轻轻柔柔地握住了商义轩的手,似乎在温言相劝。
盛初尧这一口老气又被提了起来。
两人又交谈了一番,然后商义轩便发疯一般地推搡着容听悦,明明离岸边还有距离,容听悦可以躲开的。
但她还是掉进了水里。
盛初尧慌了。
人常道,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容听悦不会如此倒霉,上辈子烧死,这辈子淹死吧?
一瞬间,盛初尧的视觉里,只剩下水中扑腾的浪花,他眼眶发热,跌跌撞撞地跑向船头,幸好…
他说不清是第几次松了口气。
幸好容听悦站起来了,原来那水只齐她腰深。
明明已经远离自己了,为何她还是不能安稳?盛初尧攥紧船沿,怔怔地想。
“盛郎!”
轻扬的声音打断了盛初尧的思绪。
伊芙娜身着紫色绸衣,光彩照人地走过来,她蹙眉环视四周,“盛郎且说说,我哪里比这些庸脂俗粉差!”
盛初尧整理好思绪,回身靠在船沿上,一手揽过一个美人的细腰,漫不经心地问:“公主想一起玩吗?”
伊芙娜饱含敌意的目光扫过船上的莺莺燕燕,她高声道:“我的男人,必须对我绝对忠诚!”
“那公主看错人了,我万不会因为一朵花放弃整片林子。”盛初尧叼住美人递来的葡萄。
伊芙娜哼了一声:“我打听过,你之前不恋女色,你是为了拒绝我才这般放荡的,对吧?”
盛初尧嗤了一声:“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盛郎,从未有男人,敢这般对我说话。”伊芙娜沉声道。
盛初尧饶有兴致地问:“你们大食只有你一个女人?”
“……”
伊芙娜想了下,问:“你是嫌我…有太多男人吗?”
周遭的女子皆是抽了口冷气。
“若是这般,我向你承诺,无论我有多少男人,你都是最重要的一个。”伊芙娜信誓旦旦道:“我可以对你们的皇帝保证。”
盛初尧冷笑:“你把我当什么?”
“什么?”伊芙娜没听明白。
盛初尧冷冷道:“你把我当玩物?”
“不是玩物,是心爱之物。”伊芙娜不明白他为何生气,解释:“你们大裕的男人,不也有很多女人吗?她们不是你们的心爱之物吗?”
盛初尧竟无言以对,下意识道:“我才没有心爱…”不知为何,他越说越没有底气,“之…之物。”
伊芙娜粲然一笑,向他伸手,她大方道:“你可以爱我。”
“我谢谢你好意!”
“我不要你谢谢我,我要你爱我。”
“……”
“公主,你是个敞亮人,我也跟你说句敞亮话,我不会离开我的故土,更不会喜欢你,明白吗?”盛初尧淡淡道。
伊芙娜紧追不舍地问:“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又没有喜欢的人,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不可能。”
“你如此笃定,难不成你心中有别人?”伊芙娜攥紧拳头,气势汹汹地问。
盛初尧觉得烦躁:“说了没有!”
伊芙娜轻蔑道:“你不敢承认?”
“承认了,好让你去绑架她吗?”盛初尧嗤道,他想起上辈子伊芙娜绑架裴缨那事,就觉得这公主是实在是没道理得很。
伊芙娜眸色阴沉:“那便是有。”
盛初尧嫌她烦,直接背对着她,看向不远处的岸边,“有没有跟你无关。”
容听悦已经上岸了,正在不慌不忙地拧袖子上的水。
伊芙娜受不得无视,她哼笑了一声:“你猜,若我以大食和大裕的邦交为筹码,向你们的皇帝要你,他会给吗?”
盛初尧蹙眉:“你当两国邦交是儿戏?”
“我是大食将来的女王。”伊芙娜一字一句道:“我的话就是王命。”
盛初尧心中难得同情严述,原来上辈子,这女人就是这样缠他的吗?
伊芙娜蓦地一笑,似撒娇道:“盛郎,女人就是不讲道理的呀。”
盛初尧没心思同她再继续废话,他觉得,若是这女人继续无理取闹,陛下很可能再一次将大食国的人赶出去。
伊芙娜打定主意后,志在必得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容听悦湿漉漉地走回岸边,岸边的人对她侧目而视,议论纷纷,容听悦低头垂眸,看起来难堪又无措。
脚步匆匆,许多人往这边走来。
“姑娘!”胭脂高声叫道,她慌张地走到容听悦身边,紧张道:“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落水了?啊?”
容听悦不语,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
胭脂发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发抖,“姑娘…”胭脂忙搂住她,自责不已。
瑞兴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她蹙眉问:“发生了何事?”
容听悦躲在胭脂身后,看起来十分局促不安,她低声回答:“我…我不慎失足…”
沈灵郡主笑了一声,幸灾乐祸道:“五姑娘跟水真是有缘,我记得你春日里才落过水,今日又落水,哎呀。”
瑞兴公主环视四周,竟没看见商义轩。
沈灵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本与商义轩作伴而来,瑞兴公主不由分说地让商义轩陪容听悦去放灯,她心中甚是不满,此时机会来了,她高声道:“怎么不见世子呢?”
容听悦看起来更加不安了。
沈灵故作惊讶,掩唇道:“哦呦,该不会是世子把五姑娘推水里的吧?殿下,你们津照侯府与容府何愁何怨啊?”
瑞兴公主看向容听悦,淡声问:“是吗?”
容听悦欲言又止,最后双目看向地面,轻声道:“我想回家了…”
瑞兴公主强压怒气,这丫头这幅样子,只怕容尚书明天便会参她一本家风不正!
瑞兴对身旁的随从沉声道:“去!去查清,将这里的人挨个问过来,那里不是还有船是吗?再去船上问问!”
“是。”
洛水边的人被遣散了,只剩下瑞兴的人,和鹌鹑一样的五姑娘和她敢怒不敢言的婢女。
一柱香的功夫后,询问的人纷纷回来。
“回禀殿下,他们说…是世子将五姑娘推进去的。”
“世子几次动怒,五姑娘好言相劝,可…”
“公主,船上的人说,亲眼看到世子将五姑娘推入水中。”
“世子还朝五姑娘摔灯…”
“五姑娘求饶不得…”
瑞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迅速整理好情绪,走向容听悦,抬手在容听悦脸上虚抹了一把,柔声安抚:“悦儿放心,我定要给你个公道的。”
“殿下,”容听悦低声道:“小女…与世子无缘,还望…殿下/体谅…”
瑞兴顿了下,转而笑道:“确实是轩儿无礼,待我找到轩儿,改日再亲自登门道歉。”
容听悦行礼,和声道:“恭送殿下。”
瑞兴笑了下,转身后冷着一张脸,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待人走尽,胭脂咬紧嘴唇,愤然道:“欺人太甚,回去后,我定要告诉老爷和太翁!”
容听悦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调笑道:“水中蛮凉快的。”
“姑娘?”胭脂愣了,方才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姑娘呢?
容听悦淡淡一笑:“本就是我出言无状才惹怒世子的。”
胭脂反应过来:“姑娘方才是装的?”
容听悦眨了下眼睛,含笑道:“没有,公主确实气势逼人。”
胭脂担忧问:“若世子告诉公主,是您出言无状,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会的。”容听悦小心蹲下,拧了拧裙角的水。
虽不知姑娘为何如此笃定,但胭脂眼下顾不得其他,她得赶紧为姑娘找身衣裳。
“云鬓呢?”容听悦问。
胭脂回答:“我担心我们回去的晚,让她先回家叫马车了。”
“还是胭脂想的周到。”容听悦含笑。
胭脂叹气:“姑娘且等我一下,不远处有家布装,我去给您买身衣裳,不然您这样走到街上,不知会被人如何讨论。”
“嗯,我在这儿等你。”
胭脂离开岸边后,行至街边,被一人轻声叫住了,“胭脂姑娘。”
胭脂顿足,微微诧异:“兰大人?”
兰佩爵规规矩矩地递出一个包袱,和声道:“这是干净的衣裳,姑娘拿去吧。”
“兰大人怎知…”胭脂疑惑。
兰佩爵无奈笑了下,嗓音温润:“我在街边隐约看到世子将五姑娘推入水中,原本想过去帮忙,但怕有损五姑娘名声,只能先买了衣裳再做打算。”
胭脂动容:“兰大人,我替我家姑娘谢谢你。”
兰佩爵含笑摇了下头,“还请姑娘不要告诉五姑娘这衣裳是我买的,五姑娘对我有所顾忌,我担心她知道后,就不穿了。”
胭脂心中不是滋味,她道:“兰大人,我们家姑娘人很好的,我也不知她为何对你有些…不过你放心,我会听说话的。”
兰佩爵淡淡一笑:“我尽人事,得失随缘,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姑娘。”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盛初尧眼中,盛初尧原以为兰佩爵是想献殷勤,却见他给了衣裳后便离开了,心中百感交集。
容听悦安静地等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拧着衣服上的水,她时不时地看向罗列在水面的楼船,船头云鬓花影,美人笙歌。
盛初尧站在人群后,怔怔地望着这边,他只能看到容听悦的人影,却看不清她的眼睛,她是在看这边吗?就算是,也只是在看花灯吧,毕竟这楼船花里胡哨,一看就是她喜欢的。
其实…
盛初尧微微侧脸,看着兰佩爵离开的丁点的背影,心想,兰佩爵为人端正宽和,又懂得左右逢源,对待心仪的女子又温柔体贴,定能护容听悦安稳岁月。
虽说他母亲有些独断,但只要他足够喜欢容听悦,调停好婆媳关系,对兰大人来说不是问题。
如此想,盛初尧的一桩心事便解决了。
但为何,他却觉得胸口堵塞,喉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找不到由头发作,他无端地怨恨起重生。
若是…若是容听悦没死,他也没死,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还是称兄道弟吗?
会吗?
是吗?
能吗?
且说这辈子,他还有机会…再光明真大地护着容听悦吗?
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盛初尧掐断了。
他这一世,要惩除奸臣,预防政变,匡扶社稷,要忠君爱国,重建靖安,奔赴边疆,要辅佐陛下,查清真相,揪出叛徒。
他还会树敌无数,也会置身险境。
而容听悦,就别再受他连累了。
不能任性,不能冲动,不能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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