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发现,朱亞文走的跟黄小明差不多的路子。
虽然朱亞文同样是师兄,但是相比较而言,黄小明跟他更亲近些,他下意识的从内心上偏帮着点他,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之所以为黄小明担心,是因为先前闲聊了解到黄小明和朱亞文同属一家经纪公司,而且两人角色的定位基本是重合的。
经纪公司对演员的定位很容易分辨,看演员接什么样的角色大致就能明白,就像当初常继红就打算让他成为抗战片拼图一样。
而这种定位一旦成型,短期内好处是巨大的,几乎成了某一类角色的代言人,但从一个演员的职业生涯来看,却是要命的。
其实不止黄小明和朱亞文定位重合,眼下的小生,大多定位都类似,如陆易、黄小明、聂元、胡冰、李亚朋等等等等,路子都是奔着一条道去的,一个人演的角色,换另外一个也不是不行。
可角色就那么多,一个个争的跟狗打架似的,这位朱亞文师兄的定位只要不改,近两年想红基本上没门,除非黄小明突然凉了。
但是有了朱亞文这个备选项,黄小明走下坡路已经是注定的了。
这也是他没听黄小明意见的原因,奶油小生哪怕红破天去,也就年轻几年的光景,一旦有了可替代的人选,后浪直接拍的你粉身碎骨,二十六七岁演霸道总裁之类的角色实属正常,可总不能到了三十六七岁还演霸道总裁吧?
好听点叫做戏路窄,其实本质就是不思进取。
徐容之所以要尝试朱传文这个角色,就是不想把自己给框住了,因为他逐渐发现,演员定位是一门大学问,就像胡軍,定位是硬派小生,甭管演技如何,就真不容易找第二号,一旦出现了这样的角色,导演必须把他纳入考虑范围,这是优点,但同样是缺陷。
而反例就是李雪建,演了焦**,家乡的父老相亲见了他就抓着他的手嚎啕大哭,演了宋江,走到哪都被人骂,没试镜之前,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他不行。
在徐容看来,这才是一个演员的终极目标,也是他的野心,这种野心在他成为“沈一石”时萌生,了解了“丁力”之后生根发芽,而朱传文这个角色则是在为这种想法浇水施肥。
如果有可能,未来他会接个《黑洞》中的聂明宇或者《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那样的角色。
“演的好啊,老二”,朱亞文刚拍完一条,休息的当口,徐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他的话倒并非虚伪,因为朱传武的角色本来就该那么演,朱亞文的性格跟朱传武的相似度很高。
“嘿嘿”,朱传文挠着头笑了笑,他虽是师兄,但却知道这位学弟比自己走的快一些,魏和尚一角虽然没有大火,但是多少有些知名度,因此道:“我就是照着导演说的来的。”
一条拍完,到了朱开山收鲜儿为义女的戏份,屋子里乌压压的坐了一二十口人,徐容见旁边的朱魁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低声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放松点,老三”。
他是老大,照顾两位弟弟是理所应当。
第一天的拍摄平静地渡过,大部分戏份是朱传武与朱开山的,徐容安静地在其中凑着人头。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条对手戏拍完,李又斌被徐容给带懵了。
随着“开始”的声音落下,徐容气冲冲地从门口进入院子,一手指着身后,喊道:“爹,爹,你管管这帮伙计吧,没法儿整了啊,昨天晚上打了一宿的牌,今天上午找个由头就不干活了,咱家哪是雇工啊,就是养了一帮老太爷。”
他说话的时候,脸耷拉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同时的,到了“哪是雇工啊”,俩手在半空中拍了下,随后一只手一甩,给整句词落了脚。
俩人开拍之前,只大概走了一遍,等真正实拍,李又斌虽然心下意外,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但他明显的感受到,徐容的节奏来的很猛,同时的又给他留了很大的发挥余地,不由自主地,他跟着徐容的节奏走了。
但李又斌也没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边由一号位走到三号位,一边说道:“我早就跟你放话了,伙计们的事儿,我今后不管了,我该扯腿就扯腿了,我可不能跟有些老子似的...”
徐容很爽,真的很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演员不喜欢排戏了,因为到了那个点上,自己都预料不到会做出怎样的呈现。
而这种肆无忌惮的发挥,又相当考验对手的能力,要是接不住,立刻就得掉地上。
但李又斌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他接的很稳,并且同时也给徐容留了相当大的空间,似乎想看看,徐容到底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和大多数科班出身或者摄影、编剧转行当导演的不同,张新健虽是制片人,可却是个懂表演的,只是因为没身在其中,感受的并不像李又斌那么深刻,可是等徐容把词一压,他立刻就瞧出来了,这个小年轻在给李又斌出难题呢。
随着李又斌的反击,徐容再次接上,而且又给推了回去,他心下真惊着了,这水平,不应该啊。
但他也没太当回事儿,演员这碗饭,既看技术和阅历,又吃演员的状态,如果角色契合,感觉也来了,超常发挥并不算稀罕事儿,可是技术和阅历却决定着底线,到底在哪,多来一条就能瞧出来。
拍完了,张新健看了一遍回放,对正要喊“过”的王斌道:“保一条看看。”
“保一条。”
在准备的当口,徐容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李又斌的反应,对李又斌道:“爹,等会儿我会稍微调整一点,你别慌。”
李又斌没吭声,只是冲他挑了挑眉头,大有尽管来的意思。
这是李雪建帮他培养的习惯,根据对手调整自身,本来徐容还想把词稍微动一下,可是他跟张新健还没熟,也就没提这茬。
随着再次开拍,不仅张新健看出来了,合组的几个导演都瞧出了端倪,徐容的改动相比上一条很大,脸上的小表情以及肢体的小动作更多了,说词的时候,连用了好几个语气感叹,李又斌同样也是,一段词愣是让他改了三处,跟上一条相比简直变了大半。
“卡。”
“过。”
拍完了,看着徐容跟李又斌有来有回,张新健总觉的似乎差了点意思,仔细瞧了遍回放,仍没琢磨出来原因。
旁边的孔生忽地出了声:“怎么感觉词把他困住了?你们听他这句‘没法整了啊’,完了他自己加了个‘这儿’的尾音儿,让李老师不得不多给个表情来接,本来一条很平的戏愣是让他俩给拉出了点起伏。”
张新健又看了一遍,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想了想,冲徐容招了招手,等徐容到了跟前,相当高和善地道:“小徐是吧?不用压着,按你的想法来,要是调整的多,提前打个招呼就行。”
徐容愣了下,因为汪文杰被换掉的缘故,他内心本以为这位制片人不大好打交道的,可是没想刚开拍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权力,这可是腕儿的待遇。
“谢谢导演”,他也没说别的,既然张新健发话了,那他可要甩开了膀子耍了,反正看李又斌也演的挺尽兴。
拍完了,歇着的当口,李又斌没吭声,既没评价好坏,也没像以前那样指出哪不合适,到了中午吃完了饭,抽烟的时候,顺手递给了徐容一根。
徐容摆了摆手,道:“以前那是为了拍戏,拍完了就没再抽。”
李又斌没理他,直接扔到了他身上,语气感慨地道:“抽吧,我本还想着,还能再带你几部戏,可眼下瞅着,估摸着咱爷俩以后合作的机会不多了。”
徐容脸上闪过点惶恐,问道:“哎呦,爹,咋了这是?”
李又斌歪着头,瞧着徐容略脸上悄然浮现的心虚又不大自然的笑,笑了,却没笑出声,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传文啦?揣着明白装糊涂?”
徐容“嘿嘿”笑了两声,道:“那我争取好好演吧,再给你好好搭个戏。”
“这话说的还像个人话”,李又斌望着不远处蹲在一堆吃饭的群演,悠悠地叹了口气,忽地斜着眼,鼻孔喷着烟问道:“你咋整的?”
徐容明白他的意思,仍用朱传文的说话的方式、语气:“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呗,其实也是我见过太多传文这样的人,就是把他们身上的明显的特点,一个个全拿了过来,就拼凑出来了。”
“你小子接了不少戏吧?我先前看好些地方都不是我教的。”
“可别说这啦,今年自打过完年,到这会儿,我都没咋歇过,从一个角色到另外一个角色,有时候半夜醒过来,我都得想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是谁,拍完这个戏,我真得歇几个月了,太累了,感觉有点扛不住了。”
他确实很累,尤其是《羊城暗哨》拍摄期间,戏里身份的压抑,戏外环境给的压力,在张洸北离组之后,他的话相对的也变得少了许多,只跟张欣艺交流还多一点。
本来,往常这种精神的疲惫和错乱小张同学是能缓解的,可是没成想小张同学不搭理人了,导致他只能通过时间慢慢走出来。
徐容也明白李又斌说合作的机会不多的意思,以他如今的业务能力,只要机会到了,瞅准本子,红也就两三年的光景,到了那时,一般的剧组根本承担不起两个一线演员的片酬。
徐容把烟点上了,没抽,俩人安静地坐着,都没说话。
下次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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