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纵然会大一些,却可以赢得喘息之机!”

    许叔冀分析说道,“依目前的形势,当真要拖到唐廷停止进攻的那一天,我方不但会丢失土地,更会折损宝贵的兵力。还有朝廷内外,人心已经出现浮动迹象,如果战事再有所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哦,对了……”许叔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陛下,刚刚得到来自临颖的消息,恒州军也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史朝义眉头一蹙,沉声说道,“张忠志有了异心?”

    “这倒不是!”许叔冀摇头说道,“是恒州军中出现不少水土不服的士卒,甚至有部分伤兵已经染病而亡。”

    史朝义顿时默然,片刻后喟然叹道:“又是那该死的雨季……”

    许叔冀也只能跟着叹了口气。

    “许卿,你派人去跟唐廷联络看看,如果条件还能接受,就休战一段时间。再传令徐璜玉、周子俊、李春、傅士则,对唐军的防御切切不可松懈丝毫。”思索了一阵后,史朝义终打定了主意。

    “是!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

    许叔冀缓缓退出。

    史朝义靠在床榻上,心中有些莫名的悲伤。

    许州,临颖县。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复杂而奇异味道——那是汗臭、酸霉、腐臭混杂在一起而形成的。

    城内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平民百姓。

    担心战乱,更忧虑可能会发生的瘟疫,让百姓们无奈地选择了躲在家中。

    神色黯然的士兵们将一具具同伴的尸体抬到城外,集中加以掩埋。

    雨季过后,天气开始转热,尸体根本不能久放。加之这些人都是染病而死,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是瘟疫在肆虐。

    以最快速度将死尸掩埋,显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长达十数日的雨季里,诸如衣服、被褥、粮食等一应物事纷纷生潮发霉。

    久居北方、根本没有经历过漫长雨季的恒州军卒,对这种情况相当不适应。

    潮湿烦闷的天气中,不少士卒开始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饮食上的不小心谨慎,导致许多生霉的食物被吃到腹中,使得情况迅速地恶化。

    首先病倒的是那些身体虚弱的负伤士卒。

    在恶劣的天候下,他们的伤口非但无法愈合,反而出现了严重地溃烂化脓。

    不卫生的饮食,更成阎王的催命符。

    从雨季开始后的第八天起,开始出现了病死者,随后人数便呈直线上升的趋势。而范围也由伤兵扩散到其他士卒,甚至连叛军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短短的六、七天下来,恒州军已因病减员一千余人,病死、病垮的战马也有七、八百匹之多。

    战场上拼杀而亡倒也罢了,如今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活人被病魔纠缠到死,让恒州军的将士们无可避免滋生出了怨愤的情绪。

    “今天又死了两百余,照这样下去,两个月后还能剩下几个人?”辛忠义怒气冲冲地说道,“中原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辛忠义以前待过洛阳,也知道雨季是怎样,但就是忍不住痛骂。

    张彭老点点头,转身向张忠志说道:“将军,再这样耗下去,最后这一万两千骑兵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让史朝义自己打去吧,中原这鬼地方谁想要谁要,咱们只要能守住恒赵那一片就成了。咱们有五州之地,有谁是我军骑兵的对手?”

    “再加上契丹人、奚族人帮忙,就算二十万人也不一定能攻进恒州。将军,咱们还是回恒州吧!”

    辛忠义、张彭老起头之后,其他部将也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也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以前听说中原是花花世界,金银遍地。

    这些恒州骁将都对南下中原充满了渴望,以为凭借骑兵必能横扫中原无往不利,金银自可享用不尽。

    然而,汝州、龙兴县两战,让他们认识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随后长达十数日的雨季而导致大地泥泞,以及那大面积的士兵染病,更令他们由衷地对中原产生了反感。

    张忠志无声苦笑,他也早已对当日南下助史朝义对抗朝廷的决定懊悔不已。

    不过,纵然自诩“智计百出”,此刻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脱身,因为退回恒州的道路都在史朝义地控制之下。

    如果史朝义不提供渡船,张忠志连黄河都过不去。

    可以说,只要史朝义不松口,张忠志就休想离开许州。

    喧嚣的众人里,只有大将谢遵还保持着冷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打起精神,张忠志冲谢遵说道:“谢将军,你以为如何?”

    “继续这么耗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但不经史朝义允诺,我军恐怕也回不了恒州!”谢遵沉吟着说道,“将军,你看是否可以寻个借口,让史朝义放我军返回恒州?”

    “这怎么可能!”

    听了谢遵这个状似荒谬的建议,辛忠义忍不住笑了起来,“史朝义兵力紧缺,已经没办法抵挡杨错,现在岂会让我军回恒州!谢将军,你不是病昏头了吧?”

    “为了帮史朝义抵挡杨错,我军三万骑兵已经丢了一万八千骑,主公对史朝义也算仁至义尽了。最后这一万两千骑如果也丢了,我军就真成了砧板上的羊肉了。到那时,恐怕连史朝义都会对将军不利,以此来谋取恒州。”

    谢遵并不恼怒,继续说道,“所以,撤肯定是要撤了!如果不跟史朝义招呼一下,想走也走不了,找个借口,只是为了让将军与史朝义都有个下台的机会。”

    “将军与史朝义只是盟友,并非他的下属,帮他只是出于道义。如今我军已经伤筋动骨,要撤回恒州,史朝义还好强行阻拦不成?”

    “就算真动起手来,我军这一万两千骑兵也够史朝义喝一壶地,届时只会给杨错以可乘之机,史朝义不会这么傻的!”

    在这些人心目中,包括张忠志在内都看不上史朝义。

    谁让史朝义不是合法继位,只是弑父的逆贼,威望又不高。

    “照这么说来,史朝义还非放我军撤离不可?”辛忠义微愕地说道。

    “这是自然!”谢遵肯定地说道,“实际上需要担心地,只是史朝义是否会暗地里对将军下毒手而已!”

    张忠志深思熟虑之后,点头认可了谢遵的提议。

    当日下午,张忠志就约见许季常,称刚刚得到恒州来的急报——契丹发动叛乱,已经威胁到恒州的安危。

    张忠志请许季常向史朝义转达一条急请,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返回恒州平定局势,甚至还信誓旦旦地称只有恒州安定之后,他还会调集更多大军南下助战。

    许季常掌管着伪燕的细作,自然知道近几日根本就没有什么恒州使者赶到许州,但他还是面无异色地点头表示将尽快将张忠志的请求呈报史朝义。

    张忠志走后,许季常并没有对傅士则隐瞒张忠志请求回师的这件事。

    “张忠志这厮果然还是起了异心!”傅士则恍然地说道,“难怪晌午时得到禀报,说恒州军似乎加强了防备,原来张忠志打得是这心思。不用说,他防备的一定是我军。”

    “是啊!”许季常拈须说道,“暂时还是先稳住他,待陛下明断。”

    两日后,张忠志接到了回讯。

    出乎意料,对恒州军回师的请求,史朝义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完全同意。

    他只是表示正在谋求与唐廷议和,不消多日就会有结果。

    一旦休战成功,张忠志自可即刻返回恒州;如果最终议和不成,同样也任由张忠志回师。

    但是,在议和结果出来之前,还得先请张忠志暂且留守临颖,以保持对唐军的威慑,便于议和成功。

    信中,史朝义也隐约地点出张忠志要求回师的借口,并不那么真实。

    史朝义有了如此回应,张忠志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当即表示同意。

    然而,史朝义没有料到,张忠志自己更没有料到——他所用的借口,居然成了真。

    真定县,恒州刺史府。

    张惟岳对于政务兴趣不大,反而只顾着喝酒。

    “我要见少主,有急事禀报!”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微微受惊的张惟岳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了地上。

    张惟岳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喝骂道:“究竟有什么狗屁要事?”

    知道坏了张惟岳酒兴的禀报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急忙将事情说了出来。

    “此事当真?”听完后,张惟岳由震怒变成了震惊。

    “千真万确,郑华已经擒住了那两人!”

    “哈哈哈……”张惟岳失态地狂笑起来,“这两个残逆,居然想父亲不在潜回恒州兴风作浪,没想到居然会落入我的手中。来人,即刻备马,我前往安喜县,把杨家的贱种一刀一刀地剐了!”

    千余骑兵朝安喜县方向纵马狂驰,最当先的张惟岳左手持缰,右手把玩着一具鬼面头盔,脸上的兴奋之色不但没有稍减半分,反而愈见浓郁。

    绝对没有错,这具鬼面头盔正是当年横行北疆的杨光翙所持有,而且是独此一具,杨光翙对其也是视若珍宝。

    杨光翙死后,这具头盔自然就落在了杨武旭的手中。

    这具头盔既然出现了,自然可以确定杨武旭的确已经潜回恒州。

    不过,杨武旭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他想借助契丹人的力量夺回恒州,却没有想到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曾经盛极一时的杨家如今已成被扫去的尘埃,契丹族多半部早被张忠志驯服得如同家马一般,少数的几个敢于顶牛的部族也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如此情形之下,杨武旭潜回恒州,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恒州早已经该姓张,不姓杨!”张惟岳把鬼面头盔丢给身旁奔驰的亲卫,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张惟岳不认为杨武旭被擒的消息会是假的,擒获杨武旭的是契丹族吐六于部,这部的首领于突感非但与张忠志交好,两家更有姻亲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女婿。

    一想到能够将当年一直不大看得起自己的杨武旭凌迟活剐,张惟岳就感觉全身舒泰无比,整个人始终处于高度的亢奋之中。

    为此,张惟岳连父亲没有带自己南下去享受中原花花世界的郁闷,都顿时一扫而空。

    “传令,全军加速!”张惟岳高声喝令,随即欢快地一抽坐骑,一马当先放蹄绝尘而去。

    到达安喜县之后,机度亢奋的张惟岳连休息都顾不上,急向定州刺史、舅舅谷从政询问吐六于部有没有将杨武旭兄弟遣送过来。

    得到否定的回复后,张惟岳也不打算做什么停留,当即准备动身赶赴吐六于部。

    为人谨慎持重的谷从政提出异议,认为张惟岳身为少主,目前恒州的真正主事者,不能轻身犯险。

    他提议,与其张惟岳自己过去。不如让吐六于部将杨武旭兄弟送到安喜县来,最多稍微耽搁两天时间而已。

    当然,谷从政也不是当真认为吐六于部有问题,他只是出于稳重的考虑而已。

    谷从政的谨慎劝谏却遭到了肆意的嗤笑,急于凌虐杨武旭兄弟的张惟岳如何能等得这两天时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自己舅舅的提议。

    见张惟岳执意要前往吐六于部,谷从政无奈之下,只好再建议调派屯驻安喜县的两千骑兵随行护卫。

    对这一提议,张惟岳倒是没有反对。

    翌日清晨,张惟岳一行三千骑急行了大半夜路后,终于赶到了吐六于部的聚居地,位于定州北部的平原。

    心急火燎地张惟岳,甚至没有留意到前来迎接地吐六于部大首领于突感脸上那不自然地表情,就急切地催促自己的岳丈引自己去见被擒获的杨武旭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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