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机械地抬起头,平洌失魂落魄地轻喃道。
突然,他发足急走,直奔徐璜玉的军帐而去。
“什么?中计了?”徐璜玉愕然看向面色铁青的平洌,疑惑说道,“什么中计了?”
“张傪,一定是张傪的诡计!”平洌痛苦地摇了摇头,语带悔意地说道。
“先生,这究竟怎么回事?”没有得到答复,徐璜玉更觉疑惑,急切地问道。
面对徐璜玉的询问,平洌先将适才在军营内所听到士卒们的谈话大致地转述了一遍。
“这帮混蛋,居然敢在军中乱嚼舌根,散布流言!”徐璜玉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眼前的重点,“先生,你所说的诡计究竟是什么?”
见徐璜玉还没能完全会意过来,平洌只得继续解释道:“适才听了士卒的谈论后,我忽然萌生一个想法,辎重队的脱困恐怕并非偶然,很可能是李光进的唐军故意为之。”
“什么?”徐璜玉虎目睁得滚圆,盯望着平洌,面上表情比先前更要疑惑。
统军作战是徐璜玉之长,奇谋诡计却是他的短处。
也正因为如此,史朝义才特地安排了平洌来做他的谋主。
不过,可惜的是,平洌虽然智计不凡,但比起同样身为李光弼谋主的张傪,却显得略逊一筹。
往往要等到对手的计谋施展开来之后,平洌才能察觉。
“辎重队本有五百士卒随行护卫,再加上前去接应的李秦三千人,可以说护卫力量并不算薄弱。但这些士卒最终能够回营的,居然只有不到四百,其余人恐怕是非死即溃,甚至可能连李秦将军都已遇难。”
在徐璜玉疑惑的目光中,平洌面色沉重地分析道,“端木将军接应上辎重队时。发现唐军可能还有不下四千。而他们总共也不过四、五千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光进击溃我军护粮军,根本就没有伤及筋骨,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轻松。”
“既然能够如此轻松地击溃三千余护粮军,李光进为什么不一举将辎重队击破?他似乎就是专等端木将军前去接应,目的就是……”
“利用辎重队散布流言!”徐璜玉也不愚笨,被平洌提点到这种程度,自然能够反应过来。
平洌动作凝滞地点了点头:“继而动摇我军军心。费县失陷,粮草无以补给,一旦这些消息散漏出去,我数万将士军心必乱。军心若散,士气必然狂泻,还何以应对李光弼的虎狼之师?”
“这一消息,若是由敌军细作散布,只当是意图搅扰我方的流言,可能掀不起太大的风浪。眼下却是由我军士卒自己传布,而且还有辎重队与护粮军的惨重损失为证。如此一来,消息就已经算是坐实了。恐怕不用几时,大军中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徐璜玉的面色已变地铁青,他知道平洌的担心是完全有道理的。
难以想像,大军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之前尽管叛军的粮草极为短缺,但无论是徐璜玉,还是李春,对麾下将士透露的情况却是,筹集的粮草还足以应付大军近六月征战之用。
有六个月时间,稍微节省一些,勉勉强强也能撑到今年的新粮收获。
知道这样的“情况”,叛军士卒并不十分担心粮草问题。军心也因此得以稳固。
至于真实情况,只有为数不多地各部统军将领,而他们也被严令谨守机密。
但眼前的突发事件,却让一切都被曝了光。
接下来,徐璜玉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应付李光弼大军的攻击,而是怎么先稳住自家的军心。
“以主力迎战,吸引我军注意,再从海路偷袭沂州,断我军粮草中转枢纽;以精锐步卒急袭辎重队,而后故意纵放辎重队入营,以散布流言,动摇我军军心……”
平洌将近几日敌军的一系列举动全部联系起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何其恶毒的连环诡计!张傪这厮,居然……能够将我方的反应全部推算出来。”
连环型的计策,效果是相当惊人的。
但这样的计策,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就有可能全盘功亏一篑。
这就要求设计之人不但要精心筹划好每一步,更要能够准确地推算出对手的反应。
平洌一向自认智计出众,此刻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落在了对手的设计之中,不甘之余心中却更显惊悸。
事实上,张傪的计策也并非完全的天衣无缝。
如利用连遭袭击、惊魂丧胆地辎重队来散布流言这一点,只要平洌能够有时间慎重思索一下,肯定能够看透。
但粮草的极度重要和时间的紧迫,却剥夺了平洌深思的机会。
“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徐璜玉思索许久,还是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平洌。
平洌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回临沂。”
从平洌听来的情况看,那条足以彻底动摇军心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军营。
“轰!”徐璜玉猛起一拳,重重地砸在桌案上,激起巨大的声响。
结实的柏木桌案,竟然被这一重拳轰砸得寸寸断裂,案上的简书、绢书随着碎木跌落在地。
“踏踏踏……”七、八名亲兵急刀枪在手,神情紧张地匆匆掀帘入帐。
显然,他们以为帐内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
看到变成一堆碎片的桌案,又见徐璜玉和平洌面色沉重,一众亲兵还以为两位大人发生了口角,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好楞立当场。
徐璜玉重重甩了甩手,几名亲兵如释重负地退出了军帐。
“郡王,斥候刚刚接获二将军的传讯!”张伯仪急步匆匆地走入帅帐,躬身朝李光弼行了一礼后,兴奋地说道。
“哦?”李光弼蚕眉微扬,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语调如常地说道,“传书何在?”
张伯仪冲帐外招呼了一声,一名唐军的士卒急步入帐。单膝下跪,从怀中掏出一封已被汗水浸湿地绢书,恭敬地高举过头。
张伯仪取信呈递给李光弼。
“郡王,看来二将军定然是成功了!”只从李光弼眼里流露出细微喜色中,张傪已大致地推断出了绢书中的内容。
“恩……”李光弼轻点了点头,随手将绢书递向张傪。
展信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张傪微笑说道:“二将军不但将徐璜玉的最后一批辎重队安然护送到位,居然还阵斩了叛军大将李秦。此次若能击溃徐璜玉,二将军当居首功!”
张傪特地对“最后”两字加了重音。
虽然没有夸赞什么,但李光弼的面上也浮现出些许欣慰之色。
笑容变得更加明和,张傪轻叹说道:“看来跟徐璜玉决出胜负的日子要大大提前。三天?五天?呵呵……”
徐璜玉的信使赶到李春军中时,李春也正为刚刚发生的不顺战事而大为光火。
连续八、九日的强攻和计取,却始终无法奈何李忠臣防守下的彭城,李春百般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由彭城东进下邳,有汶水和微山湖为阻挡。
除了彭城,另一个容易渡河的地点,就是彭城之南五十余里的吕县。
李春的计划是,暂时放缓对彭城的进攻和对流民南迁地拖扰,集中长孙裕的骑兵和近万步卒,转道吕县渡过汶水,东进攻入下邳,借以配合徐璜玉的大军,夹击李光弼。
只要能够击溃李光弼的大军,唐军的北伐就只能就此中止。届时,就算李忠臣再如何难缠,也只能乖乖地让出彭城。
由于扼彭城东进要冲的缘故,吕县城池的城墙比一般县城要高耸坚固不少,但因为城池本身较小,防御小股兵马的进攻或许还绰绰有余。
但应付起大军来,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在李春看来,有长孙裕近万骑兵,再加上近万步卒,攻克吕县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长孙裕的进攻却遭遇了异常顽强的抵抗。
在李春大军杀到之前,李忠臣就已判断出吕县的重要性。派出了自家的族侄李希烈镇守那里。
面对长孙裕的骑兵威慑和步军强攻地连环攻势,李希烈夷然不惧,以手中仅有的三千兵马,与长孙裕展开坚决的攻防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希烈愣是将长孙裕拖到无计可施。
本以为最多半天就能解决的战斗,拖了两天还看不到曙光,怎能不令李春恼怒气极。
“居然连费县都丢了,这都打得什么仗?”李春抄起一卷简书,重重地砸在桌案上,面色铁青地吼叫道。
发泄完怒火后,李春还是不得不皱眉苦思冥想起对策来。
相比起来,徐璜玉的情况显然更糟。
李春心里很清楚,如果徐璜玉那里出现闪失,他自己这里也势必难以独存,整个反攻计划也将半道而折。
“传令,让长孙裕立即领军赶来彭城,给我封住李忠臣那混蛋。我要亲自统领大军去攻下吕县!”做出了决定后,李春一拍桌案,沉声下令道。
就在李光进南下追击叛军辎重队的同时,侯仲庄却正率领麾下三千士兵攻打费县周边的城池。
此时此刻,沂州的兵力已相当空虚,各县根本无力抵挡侯仲庄的攻打,只得急遣快马向青、兖诸州求援。
沂州腹地遭袭的消息,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地在各州郡传递开来,直达洛阳。
洛阳,皇宫。
许叔冀伏在桌案上,仔细查看着地图,苦思着如何应对因费县之失及侯仲庄“攻城掠地”而引起的连锁反应。
史朝康将期冀的目光投向许叔冀:“整个河南道东部的人心已经飘摇不定,若不能设法将那一股敌军逐出沂州,情形堪忧。许公,您可有妙计?”
“先将这消息传到汝州!”许叔冀直起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史朝康,“那里的战事不能再拖了。两路唐军,必须先退掉一路,否则大局扭转不了。照现在情形来看,徐州那里暂时恐怕指望不上了,只能看汝州了。陛下如果不能尽快击退杨错,谈什么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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