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的这个计划,很可能会让山南西道的数十万百姓陷入内战之中,但对于确保京畿道和山南东道的安全和平叛大计却是很有帮助。
代宗虽然是个有原则的人,但也不是迂腐,思索了片刻,点头表示了认可:“元卿,接着说!”
“是。”元载点头继续说道,“举措之二。便是尽可能地调动兵马前往大散关驻防,以防出现意外或是前面的举措来不及见效。目前能够抽调出驻守的兵马,也只有正禁卫军,以及屯扎在陕州和武功等地,总数约在两万五千人上下。这本来是准备用来作为平叛的预备队,但眼下只能用他们来解燃眉之急。”
“恩。”代宗颔首说道,“元卿,你看由谁来统领这些兵马驻守大散关?”
朝廷里的主要将领都已参加了平叛,留驻后方的将领可堪统领大军实在不多。
安太清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的身份却有些尴尬,而且目前正处与叛军的决战时期,有些事情很难保证。
“卫伯玉将军擅长治军,兼资勇略,正是统军驻守大散关的绝佳人选!”元载略一思索后回道。
“卫伯玉确实很适宜!”
卫伯玉在天宝年间,进入安西都护府,屡立边功,迁员外诸卫将军。唐肃宗即位后,授神策军兵马使。乾元二年,大破史思明部将李归仁,授右羽林卫将军,迁神策军使。上元二年,大破史朝义叛军,进位特进,册封河东郡公。
由于这段时间长期执掌禁军,代宗一时间才没想得起卫伯玉来。
但此刻,一经元载提起,代宗就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认可。
“陛下,最好再往山南东道安排一个统筹军政全局之人,一则可以应对山南西道的变乱,更主要是确保平叛的顺利进行。”见代宗再次认可自己地提议,元载接着说道。
代宗点点头。目光在厅内四人身上巡顾一圈,最后落在了张献恭身上:“张卿家,你可愿往山南东道一行!”
张献恭智计出众,而且在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都是声望卓著,更曾有过统领一方军、政要务的经历,确实是担当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固不敢辞!”
“陛下,最好再遣使联络西川节度使裴冕,请他在有必要时,对山南西道形成一定地震慑!”在元载计划的基础上,裴遵庆补充说道。
“嗯!”
一个时辰后,一连六、七只信鸽冲天而起,分别飞往不同方向。
上元三年九月二十五日,神策军使卫伯玉统禁军南下,集结了部分兵马后,前往大散关驻守。
与此同时,秦州刺史安太清统新军一万五千人,先期开赴大散关等候卫伯玉。
鲜于叔明奉命在秦州一带大量征募新兵。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响起,攻城中的唐军士卒带着阵亡、负伤的同伴,如潮水一般退却了下去,迅速而有序。
不多时,战场又恢复了宁静。
若不是城上城下到处残留的血迹,和空气中那弥漫难散的血腥气息,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里不久前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拼杀。
新安东城楼上,松了口气的叛军士卒一面忙碌地将伤亡的同伴抬送到城下,接受诊治,或是直接入殓;一面朝城上运送着守城需要用地物资,石头、油料、箭矢……
在许季常、李立节等人陪伴下,史朝义一路慰问着受伤的士卒来到了城楼上。
走到城楼的外沿,史朝义扶摸着凹痕累累的女墙,目光深邃地眺望着城外。
在唐军连续七、八日地进攻下,环绕新安的那条三丈多宽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得七七八八。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一条河,而是一段一段的小沟。
在距离城脚约二百八十步的地方,两条全新地壕沟赫然在目,每条都大约有一丈多宽,彼此间的距离不到两步。
比较奇怪的是,这两条壕沟不是完整地,被分成了一段一段。大约每一百步就会断开来。每段之间隔着十步的平地。
当唐军刚开始挖这两条壕沟的时候,史朝义还感到有些莫名。但等到壕沟初见规模时,史朝义脑中灵光一现,猛地会悟了对方的意图。
新安的守军中,有六千余骑兵。新安附近较为平坦的地形,正是骑兵发挥威力的绝好舞台。
如果将这些骑兵集中起来,利用夜色对准某一个方向的唐军突然发动攻击,就算无法击溃敌军,无法突破重围,但能给唐军造成极大的威胁却是毫无疑问的。
而唐军挖掘地两条壕沟。正是为了限制叛军骑兵,甚至是叛军步卒地突围攻击所用的。
面对这两条紧紧相连的壕沟,叛军骑兵如果出城发起攻击,只能从对方刻意留下地壕沟之间那一段段宽度只有十步的平地通过。
这样一来。骑兵冲锋的威力就被削弱了一大半。
但对于唐军,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利用射程超过三百步的新型投石车,他们完全可以先压制住城楼上的叛军霹雳车,继而在通过壕沟后再整军攻城。
“杨错围点打援的意图很明显了!”李立节站在史朝义身后,沉声说道,“他赶到新安这五、六天,唐军的攻击虽然轰轰烈烈,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混蛋也太狡诈了!”骆悦一拳砸在女墙上,恨恨地说道,“他似乎对我军的守城手段一清二楚。每次都能避开要害。攻城的士卒个个都像乌龟一样,砸也砸不死!还有那可恶的投石车!
“他们那到底是什么霹雳车啊?我军霹雳车架在城楼上,射程居然还比他们地差上三、四十步。如果不是靠踏张弩,连碰都不碰他们的霹雳车!”
“他不仅仅是想围点打援。”许季常拈着胡须说道,“唐军这几日的攻城,与其说攻城,不如说是操练。不知陛下有没有留意到,参与攻城的唐军似乎是每日一轮换。”
“他看出我军不便出城迎击。居然拿我当成练兵的对象!”史朝义气极反笑地说道。
“这才让人感觉他的可怕!”许季常轻叹说道,“陛下身在新安,对杨错而言几乎是触手可及。只要能攻下新安,他便能立下旷世奇功,为唐廷一举奠定胜局。这样大的诱惑,可说无人能够拒绝。但杨错楞是将此等奇功视若无睹,令人不得不惊叹。”
“不知阿史那将军和高将军他们的大军怎样了?”史朝义目光复杂地盯着远处唐军营内的那面巨大地聱旗看了片刻,沉声说道,“只望阿史那承恩不要太过于卤莽行事!”
“陛下不必忧虑!”许季常轻笑安慰道,“阿史那将军行事稳重,应该可以劝阻住周将军!”
在前日,曾有一队骑兵乘夜色艰难地突破唐军的阻拦进入到新安。
尽管五十余骑最终只剩下两骑,但却成功带给史朝义一条重要消息。
当日遁入山中的高秀岩,引军东向绕过新安,会合了阿史那承恩。随后两人又与南下增援新安的其他几部叛军会合,集结了五万余人的大军,并在许叔冀的部署下缓缓朝新安逼近,以此唐军施压。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唐军还未有解除围城的迹象。
“西南的事,也该有消息了吧。”收回远眺的目光,史朝义轻叹说道。
帅帐内,杨错和李泌、第五琦、仆固怀恩、田神功等人围住一起,商议新安的战事以及如何应付山南西道可能的变乱。
有关山南西道内部不稳、部分官员意图夺权的传言,在几日前传到杨错这里。
就在大部分人对消息的准确性还表示怀疑时,李泌就斩钉截铁地断言此事至少有八成可能为真。
他提到,叛军这几日的举动太过反常。
在明知新安正在遭受“猛攻”、史朝义已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来援的叛军居然还能保持“龟速”行进,这其中必有玄机。
而最大的可能便是史朝义另有后着,他有信心在短时间内迫使我军解除对新安的包围。
利用山南西道发难威胁京畿道和山南东道,迫使唐军回师救援,这样的一条釜底抽薪之计,是相当合理的解释。
第五琦也对李泌的分析深以为然。
而随后,在代宗传来的急书中,言元载、裴遵庆等人也抱着与李泌相似的观点。
同时,山南西道方面也另有后继消息传过来。
这样一来,如何应付山南西道变乱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不得不被杨错提上议事日程。
比较为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肯定山南西道的变乱最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可能的结果有三个,张位平定变乱;张位与那些夺权的群僚形成对峙;山南西道彻底变天。
若是前面两种,都不会对山南东道和京畿道造成实质性威胁,平叛大战仍可继续进行。
然而,一旦出现第三种情况,对唐军将不啻于一场灾难,眼前这千载难逢的北伐良机可能会就此丧失。
问题就在于,现在还无法确认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身为主帅,杨错必须要从最恶劣的情况考虑起。
如若山南西道的兵马倾师进犯京畿道,以京畿道现有的军力。自保相当艰难。要是吐蕃也插上一手,情况将更加不堪设想。
如果保险起见,杨错应该现在就提师撤回长安。但这一撤,日后想再寻求到绝佳的平叛的机会,恐怕不是件容易地事情了。
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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