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忙得热火朝天。
高崇文突然走到李泌的身边,低声道:“长史,远处有人窥营。”
李泌听了,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盘算着。
高崇文是杨错派给李泌的斥候队长,带着一部风骑军,负责刺探、保护李泌等重责大任。人数不多,但个个以一当十。
极短的时间内,李泌心里有了主意。一边转身和浑瑊等人说笑,一边向高崇文打了一个手势。
高崇文会意,退了下去。
过不了多时,穿着杨错定国套的亲卫从大帐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似乎很满意的点头,走到李泌身边。
故意和李泌闲聊了两句,然后两人一起回转大帐。
进帐后,李泌连忙问高崇文:“是什么人窥营,你可看清楚?”
高崇文道:“离得很远,属下没有看清楚。也怕过分靠近,反而会打草惊蛇,后果难以预料。”
对于高崇文的谨慎,李泌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对此也不为意。
几个谍探而已,不过是看看今天唐军为什么没有出战罢了。
更不用担心史朝义会选择离开,进攻唐军其他地方。
其实,史朝义的处境,李泌也早就通过细作网,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就算想要转战四方,也得有人肯收留他呀。
张忠志、薛嵩、李怀仙等将领已经不受他节制,只是还没有撕破脸罢了。
不过李泌转念一想,有一个计划却是现在用最合适,不会引起叛军的疑心,便说道:“崇文,我此来带了一批死士,你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武功要高强一些,我要用他办件大事。”
高崇文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李泌坐到书案后面,提笔伏案疾书。
假扮成杨错的亲卫伫立在侧,一声不吭。
不多时,高崇文带了一个军士进来。
李泌仔细看去,这人也是形貌彪悍,气度沉稳,只可惜却是死士身份。
这些死士,都是齐王李倓按照李泌的意思秘密挑选的。
他们是犯罪的军士组成,也有一部分本就是充军的囚犯。
李泌让他们执行一些九死一生的任务,凡是有立下大功的,就可以免去死罪,甚至可以恢复军职。
这些人大多凶狠,武功高强,又都是犯了死罪,为了求生,执行起任务来都是十分用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合李泌所用。
想到这个主意,李泌也要感谢那次与吐蕃在河州的交锋。河州长史樊起居然是吐蕃设在皇甫肃身边的“暗间”,关键时刻的一击,差点让陇右军损失惨重。
樊起到死都凶狠,给听说此事的李泌大受震撼。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李泌也要好好地用一下这样的计谋。
李泌将这个军士打量了半天,才道:“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做,不过这件事情十分危险。”
“你若是能够成功回来,我就禀明郡王,免去你的死罪,恢复你的军职,你若是身死,也可列入阵亡名册,家人也可得到抚恤。”
“不知道你可有胆量去做么?”
军士下拜道:“小人自知身犯死罪,蒙郡王恩典,许以戴罪立功,不敢推搪,但有任务,请大人吩咐。”
李泌将方才匆匆写好的一封书信递给他,道:“你将这封书信送到柏崖仓大营辛京杲将军手里,他看了信就明白了,记着,信在人在,信亡人亡。可要好好用心办事才是,若是丢了书信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必多说。”
军士接过书信,他不是蠢人,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容易,也不会特意从死士选出自己来。
又磕了一个头,军士道:“小人家中只有父母和幼弟在,还求大人多多照应。”
这却是军中传统,若是去执行几乎是必死的任务,都会在行前交待遗言。
李泌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吧,你的母亲兄弟,自有朝廷赡养。”
见这个军士就要退出帐去,李泌心中一叹,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道:“你只要让那封书信落到叛军谍探手中就行了。”
李泌说的声音很低,那个军士已经去远,应该是听不见的。
可是他身躯顿了一顿,似乎听见了李泌说的话,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步伐。
李泌轻叹一口气,似是在问高崇文,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无情?”
高崇文宽慰道:“这些只是小节,早日平定这场叛乱,才是大义。重小节而不顾大义,才是真正的无情。”
李泌点了点头,有些落寞。
这时,数里之外,鹰目炯炯地望着唐军军营的许季常心中千回百转。
今日探营,他特意亲来,就是因为昨日一战令叛军众将心中起了疑虑,早听说杨错用兵不拘一格,全是因地制宜。
但在昨日,唐军的行军作战虽然极有条理,但是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杨错虽然早已名动天下,更令如日中天的吐蕃没讨得半分便宜。
居然毫无奇特,这简直太奇怪了。
许季常也是史朝义的亲信,史思明被杀之时,就是许季常帮史朝义稳住史思明的亲兵队长曹将军,这才让骆悦等人成功得手。
因此,史朝义派他前来探营。
又看了片刻,许季常正准备撤走。
这时,许季常突然看到从唐军大营的营门出来了单人独骑,向西南面急驰而去。
许季常心中一动,这个时候,这个方向,定是杨错传令给柏崖仓的辎重大营。
田承嗣正对柏崖仓虎视眈眈,若是得到什么情报,定会有些帮助,就是没有什么帮助,破坏敌人和后方的联络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现在还不便使用大批侦骑,对付一个信使自然不需要几个人。
想到这里,许季常放飞了身边的一支黑鹰,那黑鹰一个盘旋,也向南面飞去,带去了截杀的指令。
天边苍鹰飞过,旷野青天,荒草漫漫,洛水呜咽,凄凉的鹰唳令人心中顿生人生寂寥之感。
田承嗣策马站在洛河岸边,目光中满是冷淡冰霜。
几个斥候飞马赶来,拜倒在地。
其中一人高声道:“启禀将军,敌军辎重大营建在柏崖仓,粮草堆积如山,每次可以运送数日粮草辎重。辎重大营中军打得是辛京杲的旗号,共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兵。”
田承嗣没有作声,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侍立在他身侧的一个蒙面侍卫,燕云十六骑之一,朗声道:“将军命你退下。”
斥候同时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待他们退下之后,田承嗣冷声道:“你们说,为什么堂堂一个大将,会被放到辎重营里,辛京杲在唐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将领,却被置闲在辎重营,从前仆固怀恩掌管军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做,换了唐廷的心腹来掌兵,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其中一个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哪里没有权力纷争,辛京杲和他堂哥辛云京、辛旻都是李光弼心腹。杨错初来乍到,肯定不会用李光弼的心腹。”
“这世道啊,有几人会顾念下属是忠是邪,还不是用的时候好言好语,不用的时候弃若敝屣。遥想当年将军无奈投唐,而后北上救援安庆绪时,不就是有人趁机为难将军么?可没见陛下替您出头。”
这些侍卫是田承嗣心腹,所以才敢放肆直言。
田承嗣听了既不恼怒,也不惊讶,淡淡道:“人情如此,也无话可说,不过陛下待我恩重如山,不许你菲薄。张忠志将军不过是心直口快,看不惯我的手段罢了,却不是存心和我作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那侍卫连忙应诺,却又问道:“不知将军准备如何攻击敌军大营,辛京杲也是我等劲敌,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是有败无胜。”
田承嗣冷冷一笑,道:“一个鲁莽之人,又是必然心存不满,有何惧哉。我已经有了计策。”
“敌军通过水运运送辎重,这本是好事,却也给了我可乘之机。且看我手段,让敌军辎重粮草,灰飞烟灭。”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法子继续作战。这也是他们想要大战,否则将辎重大营设在柏崖仓,这里虽然方便运送,防备却是不如高沟深垒的城池远甚。”
众骑闻言一喜。
他们可是知道将军神机妙算,鲜有落空的时候,这次可要立下大功。
自从上次在田承嗣在颍川短暂降唐,回来之后,张忠志等将领都对田承嗣的反复无常多有不满。
其实,当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郭子仪兵锋正盛,下一个就是他。不投降,离死都不远。
夜色深沉,唐军辎重大营内灯火通明。
中军帐内,坐在主将位置上的却不是辛京杲,而是换了普通光明铠的杨错。
这一次为了避过叛军秘谍的耳目,杨错和他的亲卫军都换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辎重大营里面藏了两万骑兵,表面上看这里只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实际上却是两万步兵,三万骑兵。
营盘中搭建了大量的帐篷,这些重骑兵藏在帐篷里面,轮流出去露面,因此瞒过了叛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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