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混战开始后,陇右军原本的巨大锋矢阵已被打乱。
诸将以各自部曲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较小的锋矢阵,相互策应着对敌军发起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若能从战场上空看,便可看到十数个锋利的“箭头”如狂潮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吐蕃军。
远在陇右军大营中,韩滉站立在一座高耸的木制箭楼上,居高远眺着远方的厮杀战场。
“传令……”判断着战场的局势,韩滉忽地对身旁地号角兵下令。
“呜……呜……!”
激昂的号角直冲天际。
肃立在吐蕃军后阵的乞藏遮遮忽然感到大地在微微颤抖,急忙举目向右侧看去。
西面的地平线上,迅速出现了一片阴影。
阴影不断扩大,很快显现出了本来面目。
在郝玭的引领下,数千骑兵露出狰狞的獠牙。
这些骑兵绕过了混乱的主战场,直抄玛祥仲巴杰的后阵而来。
“论莽热,保护大相,我来敌住郝玭!”乞藏遮遮一眼就看出了郝玭的身份,大声朝论莽热招呼。
“恩!”论莽热也多说什么,瓮声瓮气地闷应道。
“杀!”乞藏遮遮将长枪奋力前指,狂吼一声,领着麾下骑军迎向郝玭。
“二、三、四曲,随我缠住乞藏遮遮!”
“第一曲绕过去,杀了玛祥仲巴杰!”
郝玭迅速判明了战场形势。冷静地下达了攻击命令。
“是!”
数千骑军齐声狂吼,随即一分为二。
郝玭亲领着主力毫不犹豫地迎向乞藏遮遮,第一曲曲长则充分发挥起风骑军迅疾如风的特长,北向做了一个迂回,而后直向玛祥仲巴杰所在。
“郝玭,有胆就与我决一死战!”乞藏遮遮眼见风骑军分兵,恼怒地喝骂道。
“如你所愿!”郝玭长啸一声,流星般划过战场。
在北风洗礼下的长枪威势更盛以往,卷起无数尘土草屑,直奔乞藏遮遮地颈部而去。
猛一咬牙,乞藏遮遮不闪不避地直接相迎。
刺耳地金铁声中,全力一搏的两人都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同时后退起来。
坐骑小退两步便稳住身形,随即疾速启动,又如狂风一般扫向乞藏遮遮。
仿佛心有灵犀,郝玭几乎在同时再次将长枪递出,攻击的仍然是乞藏遮遮颈部,方位与前次完全一样。
两支骑军也迎面对上,碰撞出最强烈的火花。
“收刀!换骑弓!”
“奔射攻击!”
已能看见玛祥仲巴杰的聱旗迎风飘舞,曲长眼中厉芒一闪,纵声狂吼起来。
风骑军迅速完成更换武器的过程,牛角骑弓交于左手,右手抽箭上弦,完成了奔射的准备。
一直凝目留意前方主战场情况的玛祥仲巴杰,似乎一点都未把将至地危险放在心上。
只是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曲长率领的风骑军,随即又转回到南面的主战场上,连面上的神色都没有一点变化。
论莽热却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无数的大车早就被陈列在玛祥仲巴杰的四周,用来阻挡骑兵的冲锋。
与此同时,身体剽悍的铁甲军士兵三人为一组,轻易地推着百多架床弩车,上箭开弦,其余人也个个持箭弩,静候风骑军的到来。
论莽热手持大刀,紧挨在玛祥仲巴杰身旁,野性的双眸中满是燃烧的战意。
这时,西、北两面几乎同时响起轰隆的马蹄声。
床弩射程比之骑弓要远上不少,还未等风骑军第一曲发动奔射,对方的攻击却已先到了。
百多支小指粗、半人多长的特制弩箭带着撕破空气的声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扎了过来。
“箭袭!当心!”
曲长还没料到吐蕃军床弩的射程如此之远,吃惊之下,一边放声大喊,同时自己也做出闪躲的动作。
尽管被曲长提醒,刹那过后,第一曲还是损失了近三十骑。
中箭的骑士直接被强劲的弩箭从马上带飞,后面狂奔的战马随即将他们践踏得血肉模糊。
士兵们愤怒了,吼叫声越来越血腥狂暴,仇恨在每一个士兵心中剧烈地燃烧着。
“跟着我,绕着打,绕着打!”虽然心痛损失,曲长并未丧失理智,迅速而准确地判断着形势。
奔腾的骑兵洪流灵活地向南面转向,避开床弩车的正面,迂回接近着玛祥仲巴杰的主阵。
铁甲军士兵反应也是极快,娴熟地转动弩车,调整攻击方向。
此刻,另外两支以玛祥仲巴杰为目标的骑军也相继现出了身形,不过目的却是截然迥异。
西面,杀气腾腾的郭涔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狂吼着:“加速,加速,冲上去,杀了玛祥仲巴杰!”
两千余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以不可抵挡之势。
一路咆哮着怒吼着,挟带着万重风雷,兵锋直指玛祥仲巴杰的帅旗。
北面方向,三千余吐蕃军骑兵飞速奔驰在平原上,速度越来越快,斜向直插骑兵的腰腹。
“截住敌军!”尚结赞一马当先,中气十足地狂吼道。
大混战继续蔓延着,由步卒的死战,到骑兵地狂飙猛攻。
跟乞藏遮遮了十余回合,郝玭心中忽地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乞藏遮遮率领的骑兵,以及随后赶到的援军,一直都是在跟风骑军和郭涔的骑兵纠缠,其目的似乎都是为了消耗自家骑军的战力,反而对玛祥仲巴杰的护卫显得有些轻忽。
灵活机动、又善于奔射攻击的风骑军第一曲,随时都可能威胁到玛祥仲巴杰的生命。
郝玭并不认为在第一曲的攻击下,论莽热的铁甲军就能保证玛祥仲巴杰百分百的安全。
而对于吐蕃军而言,这次会战的胜负虽然重要,但无论如何也不比过玛祥仲巴杰的安全重要。
“难道真被先生料中了?”郝玭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以眼睛的余光留意了一下战场的局势,心中做了决定。
苦苦支撑的乞藏遮遮,忽觉身上的压力成倍增加。
原本速度已经极快地长枪,居然又进一步提速,长枪刺出的轨迹已超出常人眼力的极限,只能看到一片片虚影。
此刻,乞藏遮遮居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哪怕再支撑三个回合,自己都有可能丧命。
不得已之下,乞藏遮遮借着错身的机会甩开郝玭,略显狼狈地脱离的决斗。
郝玭也不追赶,扭转身体对不远处的号角兵大喊道:“吹号,吹号,立刻改变作战计划。”
节奏奇特的号角吹响的同时,郝玭领着三曲风骑军脱离与乞藏遮遮骑军的纠缠,折向迅速南下,直捣吐蕃军步卒的身后。
率领第一曲风骑军一直呈环驰状态、择机寻觅着战机的曲长,在听到了东面的传来的号声,立即毫不犹豫地放弃原先击杀玛祥仲巴杰的命令,一声呼啸后也向南面驰去,留下“莫名”的玛祥仲巴杰和论莽热。
尚结赞的截击也阻挡不了郭涔。
无比高炽的战意充盈在郭涔周遭,驱使他不顾一切地朝玛祥仲巴杰帅旗所在处狂攻过去。
“主公,风骑军的号角,改变计划了!”孟起策马飞驰到郭涔身旁,急促地大喊道。
“什么改变计划?”郭涔转过头,赤红的双眼紧盯着孟起。
此时的他,已经将其他事情全部抛在脑后,唯一所想的就是已在视线之内的玛祥仲巴杰。
“韩滉的第二个计划……”孟起指着玛祥仲巴杰帅旗所在,大喊道,“那里不是玛祥仲巴杰,是假的!主公,吐蕃军在引诱咱们。”
郭涔的头脑忽然冷静了下来,回想起了一切。
他仍不愿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孟将军,你带人照计划行事,我过去看看!”
孟起挥刀将一名吐蕃军骑兵砍为两截,无奈又焦急地说道:“主公,我陪你去一趟,让部将南下!”
“恩。”
片刻的工夫,骑兵也一分为二,郭渊率主力摆脱敌军骑兵,折向与两部风骑军一道,形成三个巨大的锥形阵,猛冲入混乱的主战场。
郭涔、孟起领着两百余骑继续逼近玛祥仲巴杰。
“不好!”尚结赞见对手脱离战斗南下攻击吐蕃军步卒,立时心知不妙,也不顾郭涔和孟起,急忙招呼骑军尾随郭渊之后,稍晚盏茶的工夫也加入到主战场的混战之中。
然而,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可以对战局的走势起到关键性的影响。
主战场的混战,原先基本呈僵持状态——吐蕃军人数较多,陇右军士气更盛!
但这一局面,被迅速南下的三支陇右军骑兵打破。
奔腾的骑兵洪流,如疾风怒潮一般扫过战场,狂攻吐蕃军的背后,与南面自家军队的步卒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很快的,原本坚实的吐蕃军阵势开始动摇,溃乱……
乞藏弥弥等人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斩杀着一个个私自退却的士卒,但局势仍在恶化……
尚结赞和乞藏遮遮分别率军加入混战后,却无奈地发现对方地骑兵根本不与自己纠缠。
而陇右军的步卒是正面进攻,遇上吐蕃军骑兵的进攻,虽不占风,但绝对不像吐蕃军步卒那样被动。
“忽……”一杆投枪带着破空的风声,飞向帅旗下的玛祥仲巴杰。
投枪速度极快,几乎眨眼的工夫,就已到了玛祥仲巴杰的跟前。
“哼!”闷喝中,投枪被一柄大刀斩落。
论莽热勒马横刀,怒目而视百步开外的郭涔。
几乎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玛祥仲巴杰面色如土,险些从马上掉下。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郭涔、孟起的眼睛。
“主公,那是个假货!快走!”孟起将两支床弩箭矢砍落后,大声呼喊道。
恨恨地瞪了一眼后。郭涔打了个呼哨,赶到铁甲军士兵下一轮弩矢攻击前,率剩余地一百余骑向南面退去。
小半个时辰后,吐蕃军再也维持不住僵持局面。
从步军开始,凌乱地朝北面撤了下来。
虽然很不甘心,尚结赞和乞藏遮遮也只得放弃最后扭转局面的努力,且战且退担当着殿后的重任。
吐蕃军退却的那一刻,也不知在谁起的头,数万陇右军将士齐声狂吼起来,宣泄着胜利的喜悦。
随即,在韩滉的调度命令下,风骑军和郭涔骑兵自两翼迂回包抄,大队步卒从中间穷追猛打。
追击了三十余里,直至溃败地吐蕃军与其一部增援军相遇,田神功等将领率军撤出了战斗。
十天之内,两军在淮阴进行的第二次大战落下帷幔。
双方此战伤亡,全部过万,吐蕃军的损失却几乎是陇右军的两倍以上。
出乎许多吐蕃军将领地意料,获胜后的陇右军并未乘机北上进攻,以扩大战果。反而果断地南下,退进了东乡县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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