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越来越近,郭嘉谅的的表情也越来越兴奋,甚至看起来有些狰狞,鹰隼般的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口中不住低喃道,“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即使有轰隆的马蹄声干扰,不远处的孟起还是听到了郭嘉谅的低喃话语。

    孟起知道他完全失去了以往战场上的冷静,原因是觉得这次胜券在握。

    这次,孟起只能寄希望于前主公在天之灵保佑,敌人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等人。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如人所愿。

    最前列急速冲锋中的战马,不知为何居然逐渐缓下了步子,速度变的越来越慢。

    一时间,让马上的骑兵极度的困惑且不适应。

    敌方却不会管你出现什么状况,如枉风骤雨般的箭矢劈头盖脸地猛扎下来,将无数迷惑不解的骑兵送下了黄泉。

    由于距离已不足两百步,除了起先的强弩手外,弓箭手们也加入了射击的行列之中,只眨眼地工夫。

    就有两、三千支箭划着美丽而危险地弧线呼啸而来,一拨一拨,毫无休止之时。

    放缓、甚至停止了冲锋的骑兵,根本无法有效地阻挡箭矢的来袭,只能徒劳地挥舞手中兵刃试图做格挡状。

    密集的箭雨岂是人力所能抵抗?

    前方的骑兵放缓了步子,后方的骑兵却根本没有这样地心理准备,一时竟然收势不住,便发生了严重的“撞车”。

    “嘭嘭嘭……”沉闷而“结实”地撞击声此起彼伏。

    连人带马的骑兵一旦猛烈相撞,声势何等骇人。

    当数百匹战马同时摔倒时,地面便宛如发生了一场轻型地震。

    前面栽倒的骑兵又会成为随后骑兵的羁绊,一拨一拨地连锁摔倒,差不多撂倒近千骑后,后方的骑兵才勉强勒住了战马。

    驰行在最前列的郭嘉谅、孟起二人机警非常,一发现跨下战马有放缓迹象,立时就知道随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急之下猛夹马腹,手中兵刃也迅速在马股处狠狠敲击了一下。

    战马吃痛之后,一跃而起,迅速前突几十步,也由此躲过了被冲撞的命运。

    随后,密集如雨的箭矢却令两人头疼不已。

    “乒乒乓乓……”

    两人将手中兵刃挥舞如风泼一般,在身前形成一道严密的防护网,不片刻的工夫,已有近百支箭被扫落在地。

    尽管二人皆是世间罕有的猛将,但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也有左右难支的感觉,特别是那些由踏张弩发出的劲矢,速度之快、力道之强,达到近乎变态的程度。

    如若有三、四支踏张弩矢同时击向一人,纵然是郭嘉谅、孟起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堪堪应付过去。

    此刻,与大队骑兵隔离开来的郭嘉谅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继续前进,不知何故暂时受阻的骑兵大队一时间未必跟得上来,仅靠他们两人,面对狂风骤雨的飞矢、数万敌军的严阵以待,无异于自投死路。

    后退,便意味着此次决战的失败,被打散士气的骑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组织起第二次攻击。

    留在原处,只能沦为敌军的活箭靶……

    最痛苦的是,郭嘉谅到现在还不知道冲锋中的战马为何竟会突然放缓、乃至停下步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而且又忙于格挡飞矢,郭嘉谅也没来得及查寻原因。

    “嗾……嗾……嗾……”

    满天都是肆无忌惮的长箭,如割韭菜般收割了一茬一茬的生命。

    不时有战马在哀嘶中倒下,不断有人在惨呼中落马……

    “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郭嘉谅目窒欲裂,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脸色一霎红一霎白,手中长枪拼命地挥舞着,厉喝连连。

    不明所以的情况,最令人恐慌,郭嘉谅甚至认为是否是对方施了什么妖术。

    “主公,是豆子,是豆子……”孟起忽地朝郭嘉谅急喊。

    “什么豆子?”郭嘉谅听得莫名其妙,一连格飞十余支箭,厉声问道。

    “主公,看地上,全是豆子……”

    孟起将手中板门大刀挥舞如风,大声回道。

    郭嘉谅一手挥舞长枪,抽空到地上看了一眼,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很快便发现地面上果然散落着许许多多的土色豆粒。

    至此时,郭嘉谅方始恍然,为何战马会突然有此怪异的举动。

    豆子,特别是黑豆,本就是马匹喜欢的饲料。

    此前为尽快赶到战场而催麾下骑兵连续驰行了两个多时辰,后来与敌军对峙及单挑又耗费许多时间,战马腹中早已饥饿。

    这段时间里,骑兵们仅用水囊给战马补充了点水分。

    饥饿的战马忍受不了喜爱食物的诱惑,不自主地停下。

    郭嘉谅原以为解决战斗是很轻松的一件事,自信满满地准备将敌军完全击溃,再在西县城内给人、马进食休整。

    未曾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完全脱离预料。

    西县的不到半日便投降,敌军的严阵以待,让一切都“失控“了!

    最让马朝感到恐惧的是对方的心机——对方居然能够推测到自己的作战意图!

    “杨错,你到底是个什么魔鬼!”郭嘉谅几近绝望地怒吼。

    就在这时,对方军阵中激昂的战号声再次响起。

    “还有什么鬼把戏?”郭嘉谅猛地抬头顾望,厉声叱骂。

    入眼处,两翼的张献恭军也开始缓缓行动了起来!

    看到郭嘉谅麾下骑兵的冲锋受阻,杨错也不禁大大的松了口气,面上表情却平静依旧,仿佛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实际上,杨错对韩滉的这招撒豆阻敌之计,也是相当忐忑。

    当日,韩滉设计引诱郭嘉谅与联军决战的计划时,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方案。

    韩滉在设计战场时,特意将张献恭军摆放在两翼,而将陇右军放在正中位置。

    这倒不是为了什么保护“友军”,而是因为张献恭军的战力实在羸弱,万一他们撑不住骑兵的冲击的退却,将会引起全面的崩溃。

    张献恭军的阵前布置上大量的陷马坑,更是为了防止郭嘉谅从两翼突破。

    韩滉也预料到郭嘉谅可能会识破陷马坑的存在,故而将整个计划的最重要的环节摆在了陇右军的阵前。

    不设置陷马坑,正是为了引诱郭嘉谅骑兵来攻。

    不过没有陷马坑,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圈套。

    韩滉选择战马最喜爱的吃的豆子来阻止骑兵的冲锋,将大量炒过能散发出浓郁香气的黑豆撒落在阵地前两百步左右的土地上。

    由于正值青草繁盛的季节,撒落在泥土表面上的黑豆并不显眼,看起来就跟土砾相仿,极难辨认。

    这一计划的最关键之处,就是郭嘉谅骑兵的战马长时间里没有进食,腹中饱饱的战马是根本不会受到黑豆诱惑的。

    韩滉通过西县的情报网,再经过自己大胆地预测,郭嘉谅会因急于赶到战场而较长时间地急行军,途中没时间来饲喂战马,就以此来作为破敌的契机。

    于是,韩滉请杨错不要给郭嘉谅军任何喘息的时机,主动率军邀战。

    事情的发展,真如韩滉所料的一般——冒险取得了成功!

    虽然韩滉也为计划的失败设计了预备方案,但如此一来伤亡情况将会完全不同。

    幸好,赌博成功了!

    两侧的军士并不知道杨错心中所想,只看到他那平静而自信的面庞,皆以为他已经胜算在握,连带着他们心中也对这场战事的胜利充满信心,一个个皆无惧无畏地瞪视着前方混乱的骑兵。

    察觉时机成熟,杨错挥手示意号角兵鸣号,招呼张献恭军按照计划出击。

    “居然成功了?”严震愕然地看着冲锋中的骑兵居然停驻了下来,进而沦为铺天盖地箭雨的活靶子,不禁失声惊呼了出来。

    严震怎么也想不通,韩滉这个看起来很荒谬的鬼点子居然会取得成功。

    “如此情形,即便郭嘉谅能够强行突过来,也再无能为矣!”黄琦也止不住面上的惊异之色,叹气说道,“能设出这样大胆无方的计策,韩滉的智略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敢于使用这样大胆的计策,杨错的胆略也当是世间罕有!”

    “恩!”严震点点头,认同黄琦的分析,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密集箭阵。

    严震不是没有见过万箭齐发的场面。

    事实上,山南军进攻剑南道的合江城时,曾有过两万弓箭手齐射压制对方城池的经历。

    但他自认没见过如此整齐的箭阵,一拨一拨,每一拨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每次射击的间隔几乎完全相同,无休无止。

    严震完全想象不出,被如此箭阵肆无忌惮地覆盖射击下的对象,该是何等窒息的感觉。

    “嘟……嘟……”

    就在这时,激昂的牛角战号声悠悠长长地传了过来。

    严震精神一振,欣喜说道:“终于该轮到咱们动手了!”

    观战了这么久,严震手心早发痒,恨不得现在与敌作战的就是自己。

    一向沉稳的黄琦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转头后看,只见中军的帅旗连续舞动,下达了进攻了命令。

    与此同时。张献恭军中沉寂许久的战鼓也隆隆响起。

    跟严震打了招呼后,黄琦以他那苍劲有力的声音高喝道:“弓箭手听令,列队避开陷马坑,朝中间友军靠拢!”

    听从黄琦的指挥,左翼山南军中的弓箭手开始朝中间友军靠拢,借以拉近与郭嘉谅骑兵的距离,以便射击。

    另一翼的山南军同样也在相同的命令之下,开始朝中间移动。

    “目标前方敌骑。压制射击!”

    一到达指定位置,黄琦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命令。另一翼山南军也同样如此。

    “嗾……嗾……嗾……”

    又是数千名弓箭手加入攻击了行列之中,天空中泼洒的箭雨已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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